忽然,有个城邦的小匠人捧着个木盒跑来,里面是用紫藤木和五域藤根拼雕的小藤架,架上缠着细藤丝,一头刻着“五域坊”,一头刻着“城邦”,中间结着颗小小的木果。“这叫‘连理架’,”他仰着小脸说,“让两地的藤在上面结果。”
老族长接过木架,对着阳光照了照,木纹里的藤丝果然缠得严严实实,像天生就长在一起。他把木架摆在冰刻和约词中间,笑着说:“冰会化,木会长,这约啊,就跟着木架上的藤一起长,一年添圈纹,十年成老藤。”
晚宴时,紫藤架下摆满了各族的吃食:草原的奶干裹着藤果酱,西域的葡萄串蘸着双果酒,冰原的冻果混着紫藤蜜,城邦的糕点嵌着主藤果的碎粒。城主举着藤编酒杯站起来,酒液里映着冰板的光、藤杆的影、众人的笑。
“原以为城邦的日子够圆满了,”他声音里带着感慨,“见了这藤下约才知道,圆满不是独自甜,是你分我点酸,我添你点蜜,凑在一起的滋味才最难忘。”
众人都跟着举杯,杯沿碰撞的脆响混着《藤下约》的调子,惊飞了藤架上栖息的夜鸟。鸟群掠过冰板,翅膀带起的风让冰屑簌簌落下,落在茶炉里,“滋啦”一声化成水汽,混着茶香往天上飘,像把这约的暖,送进了云端。
藤生望着那株“连理架”,月光透过木缝照在地上,拼出个完整的藤叶影。他忽然想起五域坊主藤下新冒的芽苗,此刻说不定也在月光下伸展,气根顺着风的方向,往城邦的紫藤架探呢。
离别的时候,各族都往对方的行囊里塞东西:冰原猎手给南地茶农塞了冰雕的茶罐,说能存住茶香;草原牧人给城邦匠人送了马鬃线,说能让藤编更结实;茶商则把“合欢茶”的茶包分给每个人,说喝了就不会忘这藤下的暖。
紫藤架主杆的刻字旁,不知何时多了圈新抽的藤须,正往冰板的方向爬,冰板上的刻痕里,渗进了几滴茶炉溅出的茶汤,像给冰约添了点暖色。
藤生回头望时,见那“连理架”被挂在最显眼的枝桠上,木果在风里轻轻晃,像在说:去吧,带着约走,我们在这儿守着,等你们再来添新的故事。
马车驶出城邦时,《藤下约》的调子还在身后飘,缠在车轮的藤编纹里,缠在行囊的茶包上,缠在每个人心里,像根看不见的藤,一头拴着紫藤架的暖,一头往五域坊的方向,慢慢牵。
这约,从来不是终点,是新的藤,刚抽出的芽。
冰板上的刻字被夜风镀上层白霜,倒像是给那行“藤下约”镶了道银边。南地茶农往茶炉里添了把松针,火苗“噼啪”跳了跳,将众人的影子投在紫藤架上,忽长忽短,像在演一出无声的戏。
“说起来,”草原牧人嚼着奶干,含糊不清地指了指藤生,“你那五域坊的主藤,要是往城邦这边爬,过个三年五载,说不定真能缠上这紫藤架。”
藤生刚抿了口合欢茶,闻言差点呛着:“哪有那么快?主藤长得慢,去年才刚过山腰。”
“慢才好,”老族长敲了敲烟杆,火星落在地上,“慢了才能把根扎深。你看这紫藤架,当年刚栽的时候才手腕粗,现在不也能遮半拉天?”
正说着,城邦的小匠人抱着个藤编筐跑过来,筐里是刚蒸好的糯米糕,上面点着红点。“尝尝!我娘说按五域的法子加了桂花,按城邦的法子蒸得软乎乎的。”
糕体雪白,桂花的甜香混着糯米的温润,入口即化。藤生咬了半块,忽然发现糕里嵌着颗小小的紫藤籽——想必是揉面时不小心掉进去的。
“这叫‘嵌籽糕’,”小匠人眼睛亮晶晶的,“我爹说,籽落在糕里,就像约定藏在日子里,吃着吃着,就长在心里了。”
夜色渐深,紫藤架下的人渐渐散了。藤生帮着收拾茶具,手指碰到那只冰雕茶罐,冰凉的触感里竟带着丝暖意——想来是被茶炉的热气熏得。他往罐里装了些合欢茶,又捡了几片刚飘落的紫藤叶垫在底下,“带回去给五域坊的孩子们泡水玩。”
城邦的匠人突然想起什么,塞给藤生一卷藤皮纸:“这是用紫藤皮和五域的桑皮混着做的,写字不洇墨。往后记新约,就用它。”
藤生展开纸,月光透过纸面,能看见两种纤维丝丝缠绕,像极了冰板上刻着的“约”字。
回程的马车刚驶出城邦地界,就听见身后传来孩子们的喊声:“五域坊的哥哥,明年带新藤芽来呀!”
藤生掀开车帘回头,见紫藤架下还站着几个小身影,手里挥着藤编的小旗子,旗子上绣着半朵五域的主藤花,半朵城邦的紫藤花。
“一定来!”他扬声应着,心里忽然觉得,那主藤仿佛真的顺着车轮碾过的痕迹,悄悄往前挪了寸许。
马车颠簸着,藤生摸出那卷藤皮纸,借着月光想写点什么,笔尖刚触到纸面,就听见车外传来“扑棱”声——是城邦的夜鸟跟着飞了过来,落在车辕上,嘴里还叼着根紫藤条。
“这是舍不得你走呢,”赶车的老把式笑,“前儿个它还啄过我的草料,今儿倒成了信使。”
藤生把紫藤条插进车窗缝里,纸条随着风轻轻晃,像在点头。他提笔在藤皮纸上写下“春”字,五域的桑皮纤维让笔画带着韧劲,城邦的紫藤纤维让墨迹透着柔润,倒真有几分刚柔相济的意思。
“等开春,”他对着空气喃喃,“就把五域坊的藤芽移几株到纸坊边,让它们先跟城邦的藤皮混个脸熟。”
马车碾过青石板路,发出规律的“咯噔”声,像在应和紫藤架下未完的调子。藤生揣好藤皮纸,摸了摸怀里的嵌籽糕,嘴角忍不住往上翘——这约,哪是刻在冰上、写在纸上的?分明是混在糯米糕的甜里,融在合欢茶的香里,缠在藤皮纸的纤维里,早就在日子里生了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