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拂过,晒谷场的竹席轻轻晃,葵花籽在布袋里发出细碎的声响,像在说:别急,我们会去很多地方,把故事,继续讲下去。
夜色渐浓,灯笼的光晕在葵花籽上跳跃,书砚把最后一个布袋系好,上面刻着“自留”二字,笔画比之前的都深些。他将布袋放进储物间的木架最上层,旁边摆着西域寄来的羊皮袋,里面装着去年的向日葵种子——正是今年这片花田的源头。
“记得去年收到这袋种子时,你还说西域的土未必适合江南的气候。”林萱端来一碗热茶,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,“现在看来,好东西在哪都能扎根。”
书砚接过茶碗,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,笑了:“是种子本身就有劲儿。你看小石头埋在桃树下的那颗,今天我去看,已经冒出个红尖尖了。”他望向窗外,月光洒在空了大半的花田里,残留的花秆在风里轻轻摇晃,像在点头应和。
小石头抱着个小陶罐跑进来,罐子里装着他挑出的“籽王”——颗比寻常葵花籽大一圈的饱满种子。“萱姑娘,书砚哥,我把这个埋在门槛边了,”他献宝似的指着门口,“明年开门就能看见它长出来,像个小哨兵!”
阿风拎着两串刚熏好的腊肉从厨房出来,挂在房梁上:“这腊肉得熏够七七四十九天,等明年向日葵开花时,正好蒸来下酒。”他瞥见小石头的陶罐,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,“你这颗籽王要是能长出花盘,我就用它的籽给你做个籽饼。”
林逸尘提着药箱从医馆回来,药箱上沾着些泥土——刚去给邻村的张婶看了腿疾。“今天用葵花籽油调的药膏,张婶说比上次的见效快,”他擦了擦手,拿起桌上的炒葵花籽尝了一颗,“这油不光能入药,炒货也香,回头得给西域的同行寄些,让他们也试试。”
书墨抱着个竹篮进来,里面是她用筛剩下的瘪籽串成的门帘,每颗籽都穿了细麻绳,挂起来能挡蚊子。“你们看,”她把竹篮举高,灯笼的光透过籽壳,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“这样就一点都不浪费啦。”
林萱看着满屋子的热闹,忽然想起年初收到西域那封信,字迹歪歪扭扭,是个叫“阿依古丽”的小姑娘写的,说她家的羊最爱吃向日葵的嫩茎叶。如今,那些茎叶早已化作花田的肥料,而新的种子又将踏上旅程。
“明天把寄给西域的种子分装好,”林萱拍了拍手,“记得在每个布袋里都放片桃花瓣,让他们知道,江南的春天和种子一起到了。”
书砚应着,目光落在储物间的木架上,去年的羊皮袋和今年的布袋子挨在一起,像两个隔着时空的朋友。他忽然明白,所谓延续,不过是旧的种子结出新的籽,旧的故事里长出新的盼头。
夜风穿过门帘,带起一阵细碎的“沙沙”声,是小石头埋在门槛边的籽王在土里悄悄舒展吗?还是远处花田的残秆在说:明年见。
谁知道呢。但他们都等着,等春风吹软了泥土,等那抹新绿破土而出,等又一轮花开成海——就像等待一个永远不会落空的约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