衔骨的白鸮(2 / 2)

白鸮又开始叫,这次它的爪子里缠着根水草,水草上挂着块碎布,上面绣着条蛇。小陈认出这是河湾村“蛇婆”的针线活——蛇婆是个独居的老太太,据说能指挥水蛇,年轻时曾是祖父的病人。

蛇婆的茅屋周围种满了艾草,屋檐下挂着七只蛇皮袋,每个袋子上都绣着柳树。看到我手里的银戒,她突然从怀里掏出个蛇形玉佩:“你爷爷让我等你,他说第七棵柳下埋的不是罪证,是解药。”

玉佩的蛇眼是用绿松石做的,和祖父戒指上的材质相同。蛇婆说,1976年那场大水,冲出来的不是七具尸体,是七个装着实验废料的铅罐,祖父为了销毁它们,自己跳进了铅罐堆,被腐蚀得面目全非,左手的无名指,是他自己锯掉的,为了不让人认出他的身份。

“那些被水祟拖走的人,都是赵翻译官的后代。”蛇婆往火塘里扔了把艾草,“他们的血能唤醒铅汞里的‘毒灵’,必须用指骨做引,才能让毒灵安息。你爷爷养的白鸮,就是在找这些后代,给他们‘引路’。”

她的话还没说完,茅屋的门突然被撞开,小杨举着把柴刀冲进来,他的左手鲜血淋漓,无名指不见了:“你们都在骗我!我才是第七个!我奶奶就是赵翻译官的女儿!”

第四章:柳骨里的真相

小杨说,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告密者的后代,这些年一直在找柳树下的秘密,想证明祖父是被冤枉的。张木匠和那个无名女尸,都是他杀的,因为他们发现了他的身份,还想独吞所谓的“军火”。

“我在第七棵柳的旧址挖了三天,什么都没找到,只挖出了这个!”小杨把一个沾满泥的铁盒扔在地上,里面是七张泛黄的照片,最后一张是祖父和赵翻译官的合影,两人勾着肩膀,笑得很亲密。

照片背面有祖父的字迹:“赵兄假意为寇,实乃我等内应,七人之中,唯他最勇。”

原来赵翻译官是地下党,假意投靠日军,实际在给劳工们传递消息。1945年日军投降前,他为了保护罪证,故意让劳工们“勒死”自己,好让日军放松警惕。那些埋在柳树下的,确实是实验罪证,而赵翻译官的“尸体”,其实是他用一具日军士兵的遗体伪装的。

“1976年大水冲出来的铅罐,是赵翻译官当年藏的。”蛇婆抹着眼泪,“他后来成了县里的干部,1966年被批斗致死,你爷爷把他的骨灰偷出来,埋在第七棵柳树下,说要让柳神护着他。”

无名女尸的身份也查清了,她是赵翻译官的曾孙女,来河湾村是为了给祖父迁坟,却被同样在找秘密的小杨误杀。白鸮带来的指骨,不是她的,是赵翻译官的——1966年他被打断了手指,祖父偷偷捡回半块,一直存放在守尸坛里。

白鸮突然飞向芦苇荡,我们跟着它来到那棵被冲倒的第七棵柳树旁。树根果然缠着什么东西,不是尸体,是个密封的玻璃罐,里面装着赵翻译官的日记,还有一份完整的日军实验报告。

日记里写着:“七棵柳下的守尸坛,装的是七位烈士的忠魂,而非指骨。苏兄,若我后代遭难,烦请白鸮引路,让他们知我并非汉奸。”

小杨瘫坐在地上,手里的柴刀“当啷”落地。白鸮落在他的肩头,用喙轻轻啄着他的断指处,像在安慰。

第五章:鸮羽归档

河湾村的案子结了,小杨因故意杀人被逮捕,审讯时他说,被白鸮引路的那些夜晚,总梦见祖父在柳树下对他笑,现在才明白,那不是索命,是在等他知道真相。

赵翻译官的骨灰被迁到了烈士陵园,下葬那天,一群白鸮盘旋在墓地上空,其中一只左眼带斑的,落在我肩头,羽管里的油纸卷着片柳叶,柳叶上用露珠写着个“谢”字——阳光照过露珠,那字就散了。

我把七枚银戒、半块指骨和那本账簿放进证物袋,归档时,在“案件结论”里写下:

“河湾村系列凶案系嫌疑人杨某(告密者后代)因误解祖辈历史所致,涉案物证包括日军实验报告一份、烈士骨灰坛一个、‘守尸人’银戒七枚。涉案白鸮(俗称‘柳骨鸮’)具有高度灵性,系当地特殊生态现象,已交由动物保护站妥善安置。”

祖父的《河湾风物志》被我重新装订好,其中一页贴着那片白鸮的羽毛,羽管里的油纸展开后,是幅新的简笔画:七棵柳树连成一个圈,圈中间站着个戴银戒的人,左手完整,身边蹲着只白鸮。

母亲说,祖父当年养的那只白鸮,活到了1986年,临终前衔来一片柳叶,柳叶上的露珠也拼出个字,是“安”。

(档案末尾附:七枚银戒的显微照片、指骨断面的刀痕分析图、日军实验报告的扫描件、白鸮行为观察记录、赵翻译官日记的复印件。)

(归档位置:市公安局法医档案室,θ区42号保险柜,附带河湾村村委会的联合存档证明)

尾注

上个月我又去了河湾村,第七棵柳树的旧址上,新栽了棵小柳树,是蛇婆种的。她说白鸮们还常来,蹲在树杈上望着月牙河,像在等什么人。

老杨头给我看了本新的《河湾风物志》,是他孙子写的,其中一页画着只白鸮,旁边写着:“鸮衔骨,非索债,乃送故人归乡。”

原来那些被认为是“水祟”的传说,不过是祖辈们用生命编织的密码,而动物们记得最牢,它们不会写字,就用羽毛、骨头和叫声,把真相一代一代传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