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傍晚,红星轧钢厂附属中学的空气里,除了常有的粉笔灰味,还隐约飘荡着食堂那边传来的、勾人馋虫的饭菜香。棒梗揣着个洗得发白的旧布兜,像只狸猫一样,贴着墙根的阴影,悄无声息地溜到了食堂后门。
他的心怦怦直跳,手心因紧张而汗湿。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干这“顺手牵羊”的勾当了。以前偷摸个馒头、捞点咸菜疙瘩,从未失手。食堂的王胖子主任似乎也睁只眼闭只眼,毕竟他是个“没爹”的孩子,院里条件又差,偶尔拿点,只要不过分,也就罢了。
可今天不一样。奶奶贾张氏昨天就念叨着,家里一滴油都没了,巧妇难为无米之炊,连棒子面窝窝头都做得拉嗓子。母亲秦淮茹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,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。棒梗听着奶奶的咒骂和母亲深夜的叹息,一股“担当”的豪情混着长久以来占小便宜的习气,促使他决定干票大的。
他的目标,是食堂库房角落里那半瓶金贵的豆油,还有旁边那半袋子白面。有了这些,奶奶就能烙油饼,母亲也不用对着空米缸发愁了。
后门的锁是老旧的挂锁,棒梗早有准备,从兜里掏出一截弯好的铁丝,这是他跟胡同里几个“顽主”学的。他屏住呼吸,耳朵贴着门板,听着里面的动静。食堂的员工大多在前厅收拾,准备开晚饭,后厨这边静悄悄的。
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锁舌弹开。棒梗心中一喜,轻轻推开门,闪身进去,又反手把门虚掩上。库房里光线昏暗,弥漫着粮食、油脂和一丝霉味混合的气息。他目标明确,径直走向角落。
那半瓶豆油放在一个矮凳上,油体在昏暗中泛着诱人的光泽。旁边一个开口的面粉袋,像座小雪山。棒梗咽了口唾沫,先小心翼翼地将豆油瓶塞进布兜,系紧口子,生怕洒出一滴。然后,他拿出另一个小布袋,双手哆嗦着插进面粉袋里,舀出满满一布袋白面,沉甸甸的。
得手了!他心头一阵狂喜,将面袋子也扎紧,揣进怀里,转身就想溜。
也许是因为太过紧张,也许是因为怀里的面粉袋影响了平衡,他转身时,胳膊肘不小心带倒了靠在墙边的一根长柄铁勺。
“哐当——!”
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,在寂静的库房里如同惊雷炸响。
“谁?!后库房有动静!”前厅立刻传来一声粗犷的吆喝,是王胖子的声音。
棒梗魂飞魄散,也顾不上轻手轻脚了,拉开门就想往外冲。可刚跑出两步,衣领就被人从后面死死揪住。
“好小子!敢到食堂库房来偷东西!”王胖子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,他力气极大,像拎小鸡一样把棒梗提溜起来。另外两个闻声赶来的炊事员也围了上来,看到棒梗怀里鼓鼓囊囊的布兜和散落在地上的面粉痕迹,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。
“王主任,饶了我吧!我再也不敢了!是我奶奶让我来的,家里没吃的了……”棒梗吓得涕泪横流,双腿发软,胡乱地求饶。
“放屁!”王胖子怒不可遏,一巴掌拍在棒梗后脑勺上,打得他一个趔趄,“贾梗!我平时看你家困难,偶尔拿个馒头窝头,我没跟你计较!你倒好,蹬鼻子上脸,偷起油和面来了!这是公家的财产!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吗?”
他越说越气,这次要是不严肃处理,以后食堂还怎么管?
“扭送保卫科!必须严肃处理!”
棒梗被两个炊事员一左一右架着,在众多下班职工惊诧、鄙夷的目光中,一路拖向了厂保卫科。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,仿佛所有人的目光都能把他刺穿。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,“偷东西”这三个字,原来如此沉重,如此耻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