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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0章 光不照人,照的是影子(2 / 2)

殷璃望着海面重新平静的影子,忽然笑了。

她将竹简往袖中按了按,血珠在指尖凝成小红点:“等影子自己说。”

海风卷着药香掠过礁石,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钟声——不是她敲的,是千万个影子在叩响心门。

殷璃垂在身侧的手轻轻蜷起,袖中那页空白竹简硌得腕骨生疼。

这是她重生时在药庐废墟里翻出的最后一片未焚残简,竹片边缘还留着前世火刑时的焦痕,此刻贴在皮肤上,像在提醒她——有些东西,烧得再彻底,也会在灰烬里生根。

阿璃。喻渊的声音裹着海风拂过耳畔,带着惯常的沉稳,却藏着极淡的颤,你要写的,可是当年在极北冰原没写完的那卷?

她抬头看他,暮色里他的眼瞳像浸了星子的深潭,倒映着她指尖凝结的血珠。

那是方才咬破唇瓣渗出的,腥甜混着海风的咸,在舌尖洇开。

影不病,心病。她低低念了句,像是说给海听,又像是说给二十年前跪在焚书堆前的自己听。

指尖血珠坠在竹简上,她握笔的手稳得像刻在石上的医经——前世被逐出师门时,她也是这样握着断笔,在雪地里抄方;被押上火刑柱时,她也是这样盯着围观人群的影子,看他们缩成一团的怯懦。

血字刚落,竹简突然腾起暗红火光。

殷璃松手,简身化作细碎灰蝶,打着旋儿坠入影河。

喻渊突然扣住她的肩。

影河翻涌如沸,灰烬落处炸开一团幽蓝火焰。

那火没有温度,却将整片海照成双层镜面——现实里老渔民还在船头撒饵,影界中他的影子正剖开自己胸膛,掏出一团黑黢黢的东西;小医徒还在揉药泥,影界中她的影子正把撕碎的《伤寒解》往嘴里塞;连方才瘫在铜镜上的执咒者,此刻影界里的影子正跪在残碑前,把刻着别人名字的医案一页页剥下来。

是病根。殷璃的声音发紧,指尖抵住唇上的伤口,当年我治疫时,老渔民怕花钱不肯喝药,拿影子里的侥幸当借口;小医徒被师父威胁撕书,影子里的恐惧比药泥还稠;这执咒者......她顿住,望着影界里那影子正把掺沙的药材往自己喉咙里灌,他影子里的贪婪,比铜镜还亮。

喻渊指尖快速掐动,眉峰越拧越紧:所有病根,都系着同一条线。他屈指弹向海面,一道青光没入影河,再浮起时,水中映出无数金线——每根线都缠着医监府权威圣典这样的字眼,他们不是病在身,是病在信错了人。

海风突然转了方向。

夜半时分,影河发出裂帛般的轻响。

殷璃后颈的汗毛再次竖起——万千影子同时转过了头,眼尾尖尖都朝着她的方向。

她的影子从脚边浮起,在水面上站得笔直,食指点中冲,中指扣少商,最后一印结在膻中穴——正是前世在冰原上对着月亮练到指尖冻裂的归烬诀最后一式。

阿璃!喻渊突然将她往后一带,自己挡在她身前。

但不需要。

亿万影子同时抬起手,结出与她影子相同的印诀。

老渔民的影子、小医徒的影子、执咒者的影子......所有影子的指尖都凝着微光,像千万支未燃的烛。

海面裂开细缝,银亮的雨丝从中倾泻而下——每一滴雨都裹着半透明的记忆:有小徒偷偷藏起的半页《万问本草》,有师爷当年往药里掺沙时颤抖的手,有医监府大牢里,狱卒半夜把冷饭推给她时,影子里闪过的一丝不忍。

这是......殷璃伸手接住一滴影雨,雨珠落在掌心,化作一段模糊的记忆——是她前世火刑柱下,有个小乞儿捡了块烧剩的药引,藏在破棉袄里。

被遗忘的良知。喻渊声音发哑,他望着影雨落向西北方,落向都城,落向每一个案头摆着的医馆,他们不是没有善,是被压在影子里,不敢认。

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,影河突然收了声势。

海面重归平静,只留一道极细的影痕,像用线缝住了裂开的执念。

殷璃摸出袖中那只空瓷瓶,是前世她常用的盛药瓶,如今瓶身还留着被火烧过的裂纹。

她咬破指尖,让一滴血珠坠入瓶中——那是她影心的血,带着前世医者不得善终的不甘。

血珠坠入的刹那,瓶中突然翻涌起银光。

不是血在流,是影河倒灌进来——老渔民影子剖开的胸膛里,黑团正在消融;小医徒影子吐出的纸页,正在重新粘合;执咒者影子灌下的沙粒,正在化作药香。

殷璃将瓷瓶倾倒向海,却见瓶底越倒越满,最后的一声,沉入海底。

它要替我们守着。喻渊握住她垂落的手,掌心的温度透过裂痕渗进她骨缝。

殷璃没有说话。

她望着海面,那里正浮起细碎的光,像有人撒了把星子。

远处的雾色不知何时起了变化,不再是青蒙蒙的一片,而是透着混沌的白,像被水洗过的绢,看不出边际,却藏着翻涌的力。

该走了。她轻声说,手搭在喻渊肩上轻轻一按。

他们脚下的浮礁突然震动,缓缓沉向海底。

而身后的海,正以亿万影子的清醒,重新跳动——那心跳声比昨日更响,更清,像极了她前世在药庐里,听着患者喝完药后,逐渐有力的脉搏。

雾色漫过来时,殷璃最后望了一眼那片海。

她看见自己的影子,正站在浪尖上,对着混沌的光雾,结出归烬诀的起手式。

(虚海尽头,混沌光雾中,有什么东西,动了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