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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9章 篓子空了,心反倒满了(2 / 2)

这次他没有说你在抖,因为他感觉到,她的心跳正和脚下的海、和那些孩子的呼吸、和整片觉醒的天地,一起有力地跳动着。

阿璃。他轻声唤她,目光落在她腰间——那里挂着半片竹篾,是药篓融化时余下的残架,边缘的牙印还留着前世的温度,你看......

殷璃低头,指尖轻轻抚过那半片竹篾。

海风吹来,残架上突然飘起一缕极淡的艾草香,像前世药谷的晨露,正轻轻打湿她的眼尾。

殷璃的指尖在半片竹篾残架上停了三息。

那是她七岁时跟着药童阿福偷砍的后山苦竹,竹节处还留着她用石片刻的歪扭字——当时被师父揪着耳朵罚跪药碾房,却偷偷把碾碎的薄荷渣抹在竹篾上,说要让药篓先闻闻药香。

如今竹篾边缘的朽木簌簌往下掉,像她前世背着它翻山越岭时,抖落的那些碎药渣。

阿渊。她突然开口,声音轻得像吹过药筛的风,你说这篓子空了三十年,是不是在等今天?

喻渊没说话。

他看见她从唇间逼出一滴血,血色极淡,是常年耗损真元的医者才有的浅红。

血珠落在竹篾最深处,那里还嵌着半粒没抖干净的野菊籽——前世她在雁荡山采药时,被野蜂追得摔进花丛,药篓里滚进一把野菊花。

殷璃的指尖在篓底划出三道浅痕。

这是她收第一个徒弟时创的叩心纹,原意是以血为契,叩问医心,后来被医监府批为,连刻着纹路的药杵都被熔成了铁水。

此刻竹篾突然震颤,像是被什么活物撞了心窍,下一刻竟腾起幽蓝火焰——无焰苗,无火星,只像把浸了月光的刀,将整片海域剖成半透明的琉璃。

看海底。喻渊的呼吸骤然粗重。

他本是背对着海的,此刻被殷璃拽着转身,眼底映满银亮的光。

那些曾在水膜里游弋的思痕正疯狂缠绕绝思坛的残骸,断裂的石桩、凝固的血渍、孩子腕间的绳印,都成了交错的脉络节点。

最中央的石台上,一道水痕突然凸起,竟缓缓出一行字迹:疫起寒骨,当以雪为引,取三冬未化之冰......

《残疫录》首篇。喻渊的喉结动了动。

前世他在医监府的焚书炉前见过,那本记载北境寒疫解法的孤本,被新医首亲自扔进火里时,他躲在廊下,看见殷璃跪在火前,睫毛被烤得蜷曲,却硬是没掉一滴泪。

此刻水痕字迹的笔锋,与她当年写在竹片上的批注分毫不差,可落墨的,分明是翻涌的海水。

殷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
她听见远处传来惊呼——是三十六城的方向。

方才随洋流扩散的解毒方,此刻正顺着渔船的龙骨、商船的缆绳、孩童的木剑,爬进每间被疫病笼罩的屋子。

有个染了热症的老妇突然坐起,抓起窗台上的薄荷叶塞进陶壶;有个咳血的书生盯着水碗里的倒影,竟用眉笔在案几上画出退斑的穴位图——这些,都是她前世在医案里写过,却被医监府封禁的解法。

原来不是失传。她突然笑出声,眼泪却砸在竹篾残架上,是被他们锁进了人心,现在海醒了,又替我撬开了锁。

夜半的海风裹着咸涩的湿气。

喻渊正想替她擦泪,却见海平面突然竖起一道光柱。

那光不是月不是星,是千万根思痕拧成的银绳,每一根都泛着淡青色的微光,像把天地间的混沌都劈开了条缝。

光中浮现的影像让两人同时屏住呼吸:

北境雪地里,白胡子老医蹲在冰窟前,用冻得通红的手指在雪地上画圈——那是殷璃《问源诀》里引寒归脉的起手式;南荒雨林中,赤膊少年把耳朵贴在族人胸口,随着心跳的节奏拍打对方后背——正是她教过的听息定穴;东海渔船上,戴银饰的妇人咬着牙划破指尖,让血珠滴在潮退时留在礁石上的水痕里——那水痕的走向,和她画过的十二经潮图一模一样。

他们......喻渊的声音发颤,从未见过你的医书。

所以这才是医道。殷璃闭了闭眼,睫毛上还挂着泪,不是我传给他们,是他们本就有医性。

我不过是个敲钟的,现在钟响了,他们自己醒了。

第一缕极光刺破天幕时,光柱开始缓缓收缩。

思痕如退潮的海水,顺着光柱的轨迹没入海中,只在水面留下一道极细的银痕,像谁用意识缝补过天地的裂缝。

殷璃解下心口的药心玉佩,那玉坠本是半块,此刻却泛着完整的温光——前世被剜去的药心,原来早就在重生时,随着她救过的每一条命,重新长回了天地间。

去罢。她轻轻一抛。

玉佩没有下沉,反而被海流托着转圈,玉面的血痕渐渐淡去,最后化为一片跳动的光斑,融入游弋的思痕里。

喻渊伸手接住她垂落的手,掌心还留着她方才按在他肩上的温度——那是只有他们懂的暗号:该走了。

小舟开始自沉。

木板裂开的声响很轻,像药碾子碾碎最后一味药材。

殷璃望着逐渐没过脚踝的海水,忽然想起前世火刑柱下,她望着围观的人群想:若我死了,这医道是不是也跟着死了?此刻脚下的海却用亿万次跳动回答她:医道从来不是某个人的,是每个被病痛磨过的人,心里都藏着半味药。

当海水漫过胸口时,喻渊突然拽着她往上一托。

两人脚下的水面骤然凝结成礁,非石非土,倒像块凝固的光。

四周的海静得像面镜子,没有浪,没有风,连思痕都隐了身形,只在礁石边缘泛着极淡的青。

这是......殷璃望着脚下的虚礁,忽然笑了。

喻渊揽住她的腰,望着远处水天相接处:海在等。他说,等它的医者,以另一种方式,继续敲钟。

风从极远处吹来,带着若有若无的药香。

殷璃靠在他肩上,听着脚下海的心跳,忽然觉得,所谓,不过是换个地方,和这醒了的海,一起,等下一个需要敲钟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