喻渊的呼吸顿住。
他握住她点唇的手,触到那道旧疤时,指腹微微发颤:你要...
不是现在。殷璃反握住他的手,将他的掌心按在自己心口。
那里的心跳沉稳有力,像春山的晨钟,先让海把话说完。
她望向漆黑的海面。
水面上的字迹已经淡了,可更深处传来细微的震动,像无数被封在银液里的魂魄,正跟着海语的韵律,重新学怎么说话。
船家裹着旧棉袄过来添灯,火光映得殷璃眼尾发红。
她转头对喻渊笑了笑,那笑意里带着点他熟悉的、破釜沉舟的锐:等它学会了,我再给它送份礼。
说着,她从袖中摸出只空瓷瓶。
瓶颈处有道裂痕,是前世被摔碎后又拼起来的——正是那只装过医道精魄的瓶子。
她将瓶子轻轻放在船板上,指腹抚过裂痕,像在抚过某段被碾碎又重生的岁月。
夜风掀起她的衣角,带起一缕极淡的血腥气。
夜风掀起她的衣角,那缕极淡的血腥气刚散进海雾,殷璃已从袖中取出那只带裂痕的瓷瓶。
指腹抚过瓶身时,裂痕硌得她指尖微痛——这痛觉像根细针,扎破了二十年的时光,让她又想起前世刑场那夜。
监斩官的刀背砸在她唇上时,飞溅的血珠也是这样,落进被踩碎的药瓶残骸里。
阿璃。喻渊的声音裹着海雾漫过来。
他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,掌心虚虚护在她腕间,你唇在渗血。
殷璃偏头看他。
月光漫过他眉骨,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,像道未愈的旧伤。
她忽然笑了,用没拿瓷瓶的手碰了碰他护着自己的手背:当年在极北冰原,我给雪参续根,它扎破我指尖,血滴进冻土,反而让根须长得更旺。她低头盯着瓷瓶裂痕,原来血不是脏东西,是引子。
话音未落,她对着瓶口轻轻一抿唇。
咸涩的血珠顺着唇纹滚进瓶里,在釉色上晕开朵小红花。
喻渊的指尖瞬间收紧,几乎要捏碎她腕骨,却在触到她脉搏的刹那松了力——那跳动沉稳得像古寺晨钟,一下下撞着他心尖。
阿璃!他声音发颤,这术法...
不是术。殷璃将瓷瓶举向海面,血珠在瓶口晃了晃,我只是让海记得,它本来该怎么说话。
话音落,血珠坠入海面。
没有溅起水花,却像根银针扎进绸缎。
原本漆黑如墨的海面突然泛起银纹,血珠凝作细线,逆着洋流方向窜出去。
喻渊踉跄两步扶住船舷,看着那血线越拉越长,所经之处,原本浑浊的海语渐渐清明——先是断章残句连成《汤液经》的韵脚,再是扭曲的水纹舒展成十二正经图,最后连翻涌的浪尖都开始有了呼吸般的节奏。
它在...缝合。喻渊喉结滚动,摸出发烫的玉简。
玉简便面上,被银液腐蚀的脉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,被银毒扭曲的医理脉络,在顺着血线归位。
殷璃倚着船舷,望着血线没入晨曦。
她想起前世被火刑时,百姓举着的残页上,有个药童用血写的字——现在这血线,大概就是那个字的笔画,顺着地脉爬回了源头。
黎明时分,血线抵达新医监府外海。
海面突然沸腾,银液翻涌如沸粥。
喻渊的罗盘地裂成两半,青铜碎片坠入海中,竟被银液腐蚀出蜂窝状的小孔。
地底传来闷响,像有万千根银针在扎岩石,又像无数被封在银液里的魂魄,终于挣断了锁链。
银液层碎了。殷璃摸出腰间仅剩的半块药牌,那是前世医尊殿的门楣残片,此刻正发烫,他们当年用银液封药脉,却把怨气、医理、地息全封在里头。
现在海语一引,这些东西全活了。
七日后,船行至新医监府正南方。
喻渊最先看到那片黑潮。
他攥着船桨的手骤然收紧,指节发白:阿璃,看海底。
殷璃顺着他的目光低头。
透过清澈的海水,能看见大殿地砖正片片崩解,露出下方盘绕如巨蟒的黑色根系——根须上缠着碎纸片,借着水光照亮,竟是《万问本草》的残文。
伪药藤。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棱,当年我烧医典时,有人偷偷藏了残页埋进药田。
新医监用银液封脉,这些残页吸着银毒长,倒成了吃医理的妖。
喻渊望着那根系正缓缓向岸边延伸,所过之处,珊瑚礁白化,鱼群翻着肚皮浮起:它要上岸寄生人类?
他们想造神,结果养出个噬理的怪物。殷璃从竹篓里摸出最后一只竹管,该送它归位了。
竹管打开,金尘如星子般洒向海面。
那是她用前世药炉里的余烬炼的,每粒金尘里都封着一句《汤液经》的总纲。
金尘入水即化,顺着洋流钻进根系网络。
三日后,伪药藤突然剧烈震颤,原本向岸的根须竟反向扭转,如活物般缠上了海底那口水晶棺——棺中浮着团虚影,正是新医监伪造的医尊令。
当夜,海语骤变。
殷璃和喻渊在甲板上守到子时,忽然听见整片海域同时低鸣。
那声音不似人声,不似兽吼,像万千药杵同时捣在药臼里,又像古钟在海底震荡,最后凝作一个字:。
刹那间,伪药藤爆成黑沙,从地底喷薄而出。
海面上浮起万千银珠,大的如鸽卵,小的如碎钻,在月光下闪着冷光,像天地在流泪。
它在排异。喻渊望着黑沙与银珠的分界线,银毒是外来的,伪藤是变异的,海在把这些都吐出去。
殷璃闭目,任海风掀起额前碎发,它在分娩。
新医道从不在殿堂里供着,得先把旧脏腑里的脏东西排干净。
小舟悄然转向深海。
喻渊收起船桨时,指尖触到船底——那里有极细的震颤,像婴儿的心跳。
他抬头看向殷璃,见她正望着海底,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