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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7章 她不写,书自己成了(2 / 2)

璃儿。喻渊的手掌覆上她后颈,掌心温度透过粗布毯子渗进来,它在找你。

她没应声。

喉间像堵着团化不开的蜜,甜得人眼眶发酸。

前世刑场那把火舔过《千劫医经》时,她望着焦黑的纸灰飘向天际,曾想过医道或许会像这灰,散在风里再无归处。

可此刻巨书投下的阴影笼罩住整座岛屿,她却看清每道页缝里都嵌着星子——那是西北老医的冰针、南荒少年的虫鸣、东海渔妇的潮声,是千万个她没见过的医者在深夜挑灯写方时,笔尖蘸着月光落的墨。

轰——

巨书砸进沙滩的刹那,海浪退了三尺。

殷璃踉跄半步,喻渊的手臂及时环住她腰肢。

沙粒被震得簌簌扬起,在书页上方凝成金粉似的雾。

待尘埃落定,她看清扉页上那行小字时,呼吸陡然一滞。

您教我们提问题,现在我们有了答案。

字迹边缘的双色莲幼苗正舒展第一片新叶,粉白花瓣上还沾着晨露。

而缠绕在根系间的医尊令残片,缺口处泛着幽蓝的光——那是前世她被冠以之名时,皇室命人铸的玉牌,后来被斩刑官当众砸成三瓣,其中一瓣她偷偷埋在了医馆后园的竹帘下。

是阿昭。殷璃突然低笑,指腹轻轻抚过残片裂痕,那年她蹲在竹帘下数竹节,见我把碎玉埋进土里,偏要往上面撒把野莲种子。

她说...她说碎玉会疼,莲花能给它止痒。

喻渊顺着她的指尖望去,这才发现双色莲的茎秆上果然缠着几根细若游丝的竹纤维,在阳光下泛着淡青——像极了竹帘被风掀起时,飘落在地的竹丝。

他喉结动了动,将涌到嘴边的原来如此咽回去。

此刻不需要解释,他只需要用拇指摩挲她后颈被毯子磨红的皮肤,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兽。

殷璃从腰间摘下空竹管。

这是她重生后第一个药篓的提梁,被她削成竹管随身携带——当年阿昭背着它跟在她身后采药,总说竹管能装下全天下的药方。

此刻竹管触到书页缝隙的瞬间,整座岛屿都震颤起来。

嗡——

墨香突然浓得化不开。

竹管像饥渴的幼兽,滋滋吸着书页里渗出的墨汁。

殷璃感觉掌心发烫,竹管纹路里竟漫出细密的水痕,是阿昭当年采药时蹭上的山泉水,时隔两世终于顺着旧痕流了出来。

一道光丝从书里窜出,缠上她右手小指。

那是她前世写方时总被墨染黑的手指。

光丝刚触到皮肤,万千声音便炸进神识——

这味药该用三钱还是五钱?

寒症用热药,为何有人喝了更咳?

师父说的古法,和我在海边试的新方,哪个更对?

争辩声、质疑声、算盘珠子碰撞声、药杵捣药声...像煮沸的药锅,咕嘟咕嘟翻涌着。

殷璃闭起眼,眼泪顺着下颌砸在毯子上。

她想起前世写《千劫医经》时,总在每味药后写此为定论;此刻这些声音里没有定论,只有我试过他说或许可以再试——像极了当年阿昭举着药草追在她身后,眼睛亮得像星子:师父,这个能不能配那个?

听,这次是课,不是经。她睁开眼时,眼底的光比书页还亮,经是定,课是问。

医道...终于活了。

喻渊望着她发亮的眼睛,突然想起重生前那个雨夜。

那时她跪在刑场焦土上,捧着半卷残经,雨水混着血从指缝滴下来,嘴里反复念医道不该死。

此刻他终于敢伸手,替她擦掉脸上的泪:它不仅活了,还长出了根。

深夜的海像口煮沸的锅。

巨书缓缓沉入浪心,书脊触到海底的刹那,整座岛屿开始摇晃。

殷璃赤足站在礁石上,看着海水漫过脚面,看着沙粒自动覆盖他们留下的每一个脚印。

喻渊的手始终攥着她,指节因用力泛白,却没说半句催促的话。

真正的医典,从来不在纸上。她望着海天交界处聚起的乌云,声音被海风揉碎又拼起,在土里,在泉里,在每个捧着药罐的人心里。

岛屿下沉的速度加快了。

喻渊拽着她往高处跑,礁石缝里突然渗出缕缕药香——是海底的书脊正在化作药脉,顺着地壳裂缝往九域深处钻。

殷璃回头望了最后一眼,见巨书沉没的地方翻起一串气泡,每个气泡里都浮着半页纸,写着她不认识的药方,却比她写过的任何医经都亲切。

走吧。喻渊在她耳边说,下一问,该由风来提了。

他话音刚落,海底突然传来闷响。

殷璃脚步一顿,感觉脚底的礁石在震动——不是岛屿下沉的摇晃,是更深处的地火在翻涌,像被什么惊醒的巨兽,正缓缓抬起头。

起风了。喻渊替她理了理被吹乱的发丝。

海风裹着咸涩的潮气扑来,殷璃望着远处渐浓的乌云,忽然笑了。

她知道,等这风吹过西北的沙棘林、江南的药草田、东海的珊瑚礁,会有更多人捧着药罐抬头——他们会问新的问题,写新的答案,让医道的根扎得更深。

而此刻,她只需要牵着身边人的手,走向下一片未知的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