萨仁扑过去攥住老额吉的手,突然尖叫:哥!
她手指动了!
老额吉灰白的指尖真的蜷了蜷,搭在萨仁手背上。
篝火炸响,火星子窜向夜空。
不知谁喊了句看天!,所有人抬头——
极北的天空裂开道金红色的缝,极光如瀑布倾泻,竟在雪地上投下幅半透明的虚影。
那是幅经脉图,主干分明是殷璃当年在千药城讲学的九经归元图,可边缘爬满了歪歪扭扭的小字:有孩童用树枝划的,有妇人用绣针挑的,有老医家用药刀刻的,像藤蔓般将原图缺口一一补全。
是...医尊的图!人群里挤进来个白胡子老牧民,他跪在雪地里,布满老茧的手抚过虚影,我阿爸说过,五十年前医尊在药都城墙画这幅图,说医道该长在人心里
阿古达望着虚影里自己前日在树皮上画的治冻疮方,正歪歪扭扭嵌在肺经位置。
他突然笑了,眼泪混着雪水砸在皮靴上:原来不是只有我在记。
同一时刻,无名岛草庐里的殷璃猛地坐起。
她额角沁着薄汗,袖中半块医尊残片烫得灼手。
窗外月正圆,石台上那盏她亲手凿的露池泛着幽光——往日露珠只映人影,今夜却像块活的玉,映出三幅流动的画面:
南荒瘴谷里,扎着羊角辫的少年把药草凑到耳边,听虫鸣的高低辨药性;东海渔船上,系着蓝布裙的渔妇将手背贴在船帮,用潮声的急缓判脉律;西北雪岭外,刚才那白胡子老牧民正把极光的影子撕成碎片,混进新煎的药汤。
这是...殷璃指尖悬在露池上方,灵息刚触到水面,三幅画面突然凝在一起,在露珠中央浮出一行光字:若医法无主,谁定生死?
她望着那行字,喉间泛起苦涩——前世她被尊为医尊时,这句话是悬在头顶的刀;今生她碎了医尊令,这句话却成了叩门的拳。
谁定?她轻声重复,突然笑了,该是尝过药苦的人,摸过脉息的人,守过病榻的人。
她将掌心按在露池上。
露珠没有碎裂,反而像活物般裹住她的手,三幅画面顺着指缝钻进她血脉。
等她抽回手时,露池里只剩片空明,却有淡淡的药香飘出来,像春风吹过药田。
黎明来得比往常早。
喻渊推开门时,晨雾正漫过草庐台阶。
他刚要喊殷璃用早膳,突然顿住——沙地上不知何时爬满了字迹,像风用细沙写的诗,潮用贝壳刻的信:您不立标准,我们便自己长出标准。
字迹末端,一株双色莲幼苗破沙而出。
花瓣还裹着青壳,可凑近了看,能看见壳下有淡金与艳红的光在流转,像婴儿的血脉。
是他们写的。殷璃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,发梢沾着晨露,西北的老牧民,南荒的小药童,东海的渔妇...他们的心意顺着海流、山风、虫鸣爬过来,在沙地上开了花。
喻渊蹲下身,用指尖轻触那行沙字。
细沙从指缝漏下,却在他掌心留下淡淡的药香。
他抬头看殷璃,晨光里她眼底有星子在跳:你早料到会这样?
料到他们会醒,没料到醒得这么快。殷璃望着海天交界处悄然聚起的乌云,那云团黑得沉,却裹着若有若无的金光,旧势力总以为没了医尊令,医道会散成沙。
可他们不知道...散了的沙,反而能堆成山。
海风突然大了,吹得双色莲幼苗轻轻摇晃。
殷璃伸手接住一片被风卷来的碎贝壳——内侧的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,背壳上却新刻了行小字:我们等来了。
她攥紧贝壳,指节泛白。
这三日来,西北的极光、南荒的虫鸣、东海的潮声像三根线,在她识海里织成张网。
她能感觉到,那网的另一头,是千万双捧着药草的手。
风暴要来了。她轻声说,但这次...是他们自己的选择。
喻渊顺着她的目光望向乌云,忽然注意到她眼底浮起淡淡青影。
这三日异象频出,她虽不说,可每晚都要靠他揉着太阳穴才能入睡。
他伸手拢了拢她的衣袖:去歇会儿?
殷璃点头,转身时脚步微晃。
喻渊刚要扶,却见她摆了摆手,走到草庐檐下的竹榻前躺下。
阳光透过竹帘洒在她脸上,她闭着眼,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。
喻渊站在门外,望着她逐渐平稳的呼吸。
他摸出怀里的沉木片——昨日用灵息探过,那三道焦痕竟淡了许多,像被什么温和的力量慢慢抚平。
风卷着沙粒掠过他脚边,带起那行沙地字迹的碎屑。
喻渊望着碎屑飘向海面,忽然低笑出声。
他知道,等潮水涨起时,这些字会随着浪花漂向更远的地方,漂到每一个愿意摸药草的人手里。
日头升到中天时,殷璃的呼吸更轻了。
喻渊搬了张竹凳坐在门口,望着她鬓角被阳光镀成金色的碎发,伸手将竹帘又拢了拢。
睡吧。他轻声说,该我们守着你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