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个月前自家应是村里最惨的一户,形势却急转直上,天天有肉腥儿,舒服着嘞,还好分家了,分家分的好啊,母亲喜笑颜开,姑姑眼神隔几分钟望向姑父腿脚一次,笑意停不下来。
小倩在一旁听着,眼中露出思念的神情。
老家平平淡淡吃过腊月二十九的晚饭,没有欢声笑语,没有对新年的希冀,更没有热火朝天的饭后闲话环节,鸡肉白菜便是过节时难得的荤腥。
爷爷奶奶上炕休息,大伯大伯母收拾残局,两个儿子捡剩下的鸡骨头啃,小四叔套上袄子,怀里揣个包裹顶着寒风出门,没人知道他去干嘛,家里人也管不住他,只好听之任之。
二伯早早睡觉养足精神,明天赵秀才广邀读书人去他家,吟诗作赋,听说还有铜板和肉拿,二伯动了心。
肉不肉的无所谓,关键是要出风头,让赵秀才高看一眼,打好关系,多取取经,来年三月童试好高中秀才,没多久便打起呼噜。
一张炕上睡了三个人,二伯和小儿子王长水睡得踏实,而搂着小儿子的二伯母却泪流满面,无声啜泣,迟迟不敢闭上眼睛,思念着那被卖去县城大户人家做丫鬟的大女儿小芳。
吃得饱不饱,有没有被主人家欺负,睡觉的地方冷不冷,全都不得而知,签了卖身契便再也不是老王家的闺女,死活都与老王家无关,可这心里却针扎似的疼,二伯母后悔了。
村里没有烟花爆竹,乡里也不大可能有,只有县城的大户人家才有钱有能力欣赏烟花爆竹。
“小芳,别吃了,快看啊,有烟花!”
“哇,好美丽的烟花,我在村里子从来都没见过呢。”
“别说村里,我在乡里都没见过呢。”
王小芳粗糙的手指还粘着半块发硬的糙米饭粒,听见喊声慌忙把剩饭塞进嘴里,鸡骨头早就嚼碎了咽下去。
灌下一大口冰凉的井水后,连忙从大通铺翻下,大通铺的稻草窸窣作响,露出的脚踝上留着冬天冻裂的紫红疤痕,穿上鞋子出门,仰头望天。
夜空中突然绽开一朵鎏金牡丹,万千火丝垂落如雨。
仰头的姿势让寒风呼呼钻进粗布衣裳里面,可那双映着星火的眸子亮得惊人,这就是烟花吗,好美啊,不知怎的,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爹曾经念过的两句诗词:千树万炬,光焰烛天。
烟花跐溜一下从地面升起,炸开散落。
王小芳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五光十色,像什么呢,云溪村的麦穗,娘纺织的棉线,渐渐汇聚成娘和小弟的面容来。
“阿姐你看!”
记忆里的童声与现实中丫鬟们的惊呼重叠,伸手去接空中飘落的火星,却只接到一滴滚烫的泪水。
“娘,长水...小芳好想家,好想云溪村,好想娘和小弟啊...”
悄悄攥住袖中小半块硬糖,这是昨日小姐差点摔倒时,她用身子接住时赏的,被管事嬷嬷抢走一大半。
糖纸早被体温焐得发软,想起离家的清晨了,娘把藏了三年不舍得吃的糖饼掰开,甜香混着眼泪渗进她掌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