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过前一晚气氛友好但暗藏机锋的接风宴,第二天的正式谈判在严肃而专业的气氛中展开。长条谈判桌的一边,是以弗兰克·科斯特洛为名义团长、实际由哈里森·普莱斯律师等特纳麾下精英主导的美方团队;另一边,则是佛朗哥亲自指派,以军需部长吉罗内斯将军为首,囊括了财政部、工业部高级官员的西班牙团队。军情六处的特工则以“商业顾问”身份,安静地坐在美方团队后排,仔细观察记录。
谈判伊始,佛朗哥方的吉罗内斯将军开门见山,语气强硬:“科斯特洛先生,普莱斯先生,我们非常感谢贵方前期的援助。现在,我们希望建立长期、稳定、大规模的合作。我们拟定的清单包括:每月十万吨小麦、五万吨玉米、大量的罐头食品、抗生素以及基础工业设备。但是,价格必须按照国际市场的公开价格,甚至更低。”
哈里森·普莱斯律师推了推金边眼镜,从容不迫地回应:“将军阁下,各位先生,我们理解西班牙重建的迫切需求。但是,您提到的‘国际市场价格’,是基于正常、合法的国际贸易渠道而言的。而目前西班牙面临的国际环境…请恕我直言,非常特殊且复杂。”
他身体微微前倾,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现实考量:“许多国家,包括潜在的主要供应国,对西班牙现政权持…保留态度,甚至存在贸易禁运的风险。我们目前所有的交易,都依赖于高风险的、非法的走私渠道。这意味着我们需要支付高昂的‘通道费’、承担货物被拦截没收的巨大损失风险、以及使用极其复杂的金融手段来规避监管。这些隐形成本,是合法贸易所没有的。因此,要求我们按照公开市场价供货,是不现实的,会使我们面临破产的风险。”
西班牙财政部的官员立刻反驳:“普莱斯先生,您说的有道理。但正因为是走私,你们才应该给出更优惠的价格!因为你们完全规避了我国本应征收的高额关税!这笔本该由我国国库收入的税款,理应转化为我们采购价格的折扣才对!”
谈判顿时陷入了僵局。双方围绕“风险成本”与“关税豁免利益”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。美方坚持高风险应有高回报,西方案咬定走私的“便利性”应让利于买方。
科斯特洛作为名义上的主谈,大部分时间保持沉默,但他沉稳的气场和偶尔在关键节点投下的意味深长的目光,给美方团队提供了无形的支持。他牢记自己的角色——镇住场面,而非纠缠细节。
军情六处的特工在笔记本上飞快记录着:“谈判焦点集中于纯粹商业利益…美方策略务实,紧扣风险与回报…未发现任何直接政治附加条件…佛朗哥方态度强硬但急切,显见物资短缺压力巨大…”
经过数轮艰苦的交锋,哈里森·普莱斯律师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:“这样吧,将军阁下。我们可以接受一个低于公开市场价一定比例的基础价格,作为对‘关税豁免’的认可。但同时,我们需要签订一份长期协议,并约定一个‘风险溢价浮动条款’——即,如果未来国际社会对西班牙的封锁加剧,导致我们的风险和成本上升,价格将相应上调。此外,首批货物,我们需要百分之五十的预付款,以黄金或美元支付,到港后付清余款。这能保障我们的基本资金安全。”
吉罗内斯将军与同僚低声商议良久。他们心知肚明,对方抓住了他们的软肋——西班牙急需物资,而除了这条隐秘的渠道,短期内很难找到如此大规模、稳定的供应源。尽管条件苛刻,但比起重建停滞和社会动荡,支付更高的价格是不得不接受的代价。
最终,吉罗内斯将军代表西班牙方,原则上同意了美方的框架方案,但要求就具体折扣比例、浮动条款的触发条件和上限进行进一步的技术性磋商。
第一轮谈判结束,虽然没有签署最终协议,但确定了合作的基本方向和原则。双方都清楚,巨大的共同利益已经将彼此捆绑在一起。
会后,科斯特洛对普莱斯律师低声说:“干得漂亮。抓住了他们的命门。”
普莱斯冷静地回答:“他们没得选。我们现在是唯一的救命稻草。不过,佛朗哥比我们想象的更务实,他只想解决问题,不谈意识形态。”
军情六处的报告当晚就发回了伦敦:“…谈判显示佛朗哥政权极度依赖外部物资输入,其务实态度远超意识形态坚持。为维持统治,他愿与任何能提供帮助的力量合作,对德国并无特殊忠诚。建议:英国可考虑通过类似非官方渠道,与西班牙保持有限接触,以牵制德国影响力。”
而在马德里郊外的官邸,佛朗哥听取吉罗内斯的汇报后,满意地点点头:“价格虽然高了点,但还在可接受范围内。重要的是,渠道打通了。告诉等不起了。”
就这样,一场建立在各取所需和冷酷算计基础上的秘密贸易,在西班牙首都悄然达成。特纳的资本,开始源源不断地注入这片饱经战火、前途未卜的土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