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36年9月27日,东京首相官邸。广田弘毅首相将美国驻日大使格鲁的电报重重拍在桌上,震得茶具叮当作响。这份措辞严厉的外交照会几乎等同于最后通牒——立即停止对美国商业代表团的军事威胁,否则将冻结日本在美全部资产。
海军省的那些疯子!广田用扇子猛敲桌面,他们想同时挑战美苏两个巨人吗?
外务大臣有田八郎擦了擦额头的汗:首相阁下,军部坚持说只是例行演习...
放屁!广田罕见地爆了粗口,六艘军舰围着美国商船转,战斗机骚扰民用航线,这叫例行?他抓起电话,给我接陆军大臣和海军大臣。立刻!
不到一小时,陆军大臣寺内寿一和海军大臣永野修身阴沉着脸走进会议室。两人军装笔挺,但眼神闪烁——他们知道首相为何召见。
立刻撤回上海附近的舰队。广田开门见山,所有针对美国代表团的监视行动全部停止。
寺内寿一皱眉:首相,这是军部的统一决策。苏联获得美国技术将直接威胁我们在满洲的利益...
那也比同时得罪美国强!广田打断他,你们知道美国冻结资产意味着什么吗?帝国80%的废铁、60%的石油、50%的机床都来自美国!没有这些,三个月内我们的军工厂就得停工!
永野修身辩解:但苏联一旦获得那些发电机和机床...
用政治手段解决!广田的扇子指向窗外,派更多商人去莫斯科,开出更好的条件。用商业对抗商业,而不是军舰和战机!
会议持续到深夜。最终,在天皇的默许下,广田成功压制了军部少壮派。东京发给上海的电报只有简短一句:停止一切行动。等待新指令。
当寺内和永野离开时,广田对有田低声说:给格鲁大使回电,日本尊重美国商业航行自由。同时...他疲惫地揉揉太阳穴,准备一份对苏贸易代表名单。如果他们能用钱买技术,我们也能。
上海外滩,美国领事馆灯火通明。高斯领事站在大理石台阶上,望着远处黄浦江上正在撤离的日本军舰,长舒一口气。危机暂时解除了,但更微妙的任务才开始——如何让这个豪华代表团对上海留下好印象。
领事先生,副手小声提醒,哈默博士的汽车到了。
高斯立刻挺直腰板,脸上堆出最专业的微笑。阿尔曼德·哈默——这个能直通斯大林和白宫的神秘人物,正是他职业生涯的最佳跳板。
哈默博士!高斯热情地迎上去,旅途还愉快吗?
哈默握了握他的手,棕色的眼睛扫视领事馆建筑:比1919年穿越西伯利亚时舒服多了。他转向身后的代表团成员,先生们,这位是高斯领事,上海最了解苏联事务的外交官。
高斯与卓别林、金吉·罗杰斯、两位前参议员等人一一握手,内心激动不已。这些名字平时只出现在报纸和电影银幕上,现在却真实地站在他面前。更重要的是——他们每个人都与东西部财阀有直接联系。
领事先生,参议员范登堡拍拍高斯的肩,听说你在北平学过中文?了不起。我有个朋友在洛克菲勒基金会,正需要懂中文的顾问...
高斯的心脏狂跳。洛克菲勒基金会!那可是外交官退休后的黄金职位。他立刻更加殷勤地引导代表团进入宴会厅:这边请,我们准备了地道的上海菜...当然还有美国牛排。
宴会厅内,海军陆战队的士兵们已经换上了礼服,持枪站岗变成端盘服务。哈特上校亲自监督每一个细节,不时对士兵们使眼色——那意思是十美元悬赏取消了,现在改拼服务质量。
上校,一个年轻陆战队员小声问,要是日本特务现在闯进来...还能算赏金吗?
哈特瞪了他一眼:闭嘴,二等兵。今晚你的任务是确保卓别林的香槟杯永远不空。
宴会气氛逐渐热烈。国民政府的外交部长张群带着一群亲美官员到场,很快与代表团中的商业代表热络交谈。流利的英语和不时爆发的笑声掩盖了实质性的利益谈判。
宋先生,西屋电气的代表对宋子文举杯,我们在考虑湖南的发电厂项目。也许您能推荐可靠的本地合作伙伴?
不远处,孔祥熙正与摩根财团的代表低声交谈,两人不时在菜单背面写下数字。金吉·罗杰斯被一群中国银行家的夫人围住,讨论好莱坞时尚。而卓别林则成了年轻外交官们的中心,他模仿希特勒的表演引得众人捧腹。
高斯领事穿梭其间,像只勤劳的蜜蜂,确保每个重要对话都有他参与的身影。他注意到哈默独自站在露台上,立刻端着两杯威士忌走过去。
哈默博士,上海的夜景还满意吗?
哈默接过酒杯,目光投向黄浦江对岸的浦东:比1922年时亮多了。蒋介石的国民政府确实取得了一些进展。
确实如此。高斯顺着话题,如果您有兴趣投资中国...
我更感兴趣的是,哈默打断他,为什么日本军舰突然撤走了?
高斯微笑:外交部的强硬照会起了作用。东京知道冻结资产的威胁不是开玩笑。
哈默若有所思地点头:商业力量...有时候比军舰更有效。
宴会进行到高潮时,一个意外插曲发生了。陈纳德穿着飞行夹克匆匆进来,径直走向哈特上校。两人交谈几句后,哈特脸色突变,快步找到高斯和哈默。
刚收到可靠情报,哈特压低声音,日本军部少壮派不服首相压制,可能派出死士单独行动。明天代表团去机场的路程很危险。
高斯倒吸一口冷气:需要取消行程吗?
哈默异常冷静,改变路线,分三批走。第一批是演员和艺术家,大张旗鼓走主干道;第二批是商业代表,伪装成普通游客;参议员和关键人员乘直升机直接飞机场。
哈特挑眉:上海只有一架民用直升机...
那就用军用的。哈默看向高斯,领事先生,我相信你有办法。
高斯咬了咬牙:需要海军武官批准...
那就去要批准。哈默的声音突然变得锋利,或者你想向罗斯福解释,为什么价值十亿美元的对苏贸易毁在上海街头?
高斯脸色发白,匆匆离开去找海军武官。哈特看着哈默,突然笑了:博士,你比我的陆战队员还狠。
哈默抿了一口威士忌:上校,明天过后,你的小伙子们就能回到正常巡逻了。而我...他望向宴会厅里觥筹交错的人群,还得带着这群人去见斯大林。相比之下,我宁愿面对一个师的日本特务。
当夜,高斯成功搞到了军用直升机。但代价是他必须在下周陪同海军武官去打猎——那个讨厌户外活动的肥胖官僚最近迷上了猎野鸭。
值得。高斯在日记中写道,如果这次任务成功,明年我可能就不是上海领事,而是...更高的位置。
他合上日记本,看向窗外的上海夜景。这座城市的命运,就像宴会厅里那些人的命运一样,被更大的力量左右着——有时是军舰和战机,有时是发电机和电影胶片,更多时候,是那些看不见的商业合同与政治默契。
1936年9月28日清晨,上海外滩被浓雾笼罩。华懋饭店顶层的套房里,哈默站在窗前,看着黄浦江上若隐若现的船只轮廓。身后,哈特上校和陈纳德正在研究最后撤离方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