角落里,一位年轻议员正悄悄记录着这些庆祝言论。他的领针是特纳集团的赠品,内置的微型相机连续拍下摩根得意的表情。窗外突然绽放的圣诞烟花,完美掩盖了快门的轻微声响。
而在三千英里外的西雅图,波音工厂的夜班工人们收到了一份特殊的圣诞礼物——管理层突然宣布的带薪假期。没有人告诉他们,这可能是波音帝国最后的慷慨。巨型厂房阴影中,未组装完的b-17轰炸机机翼在月光下泛着冷光,像一把等待出鞘的巨剑。
《纽约时报》头版像一块裹尸布般铺在罗斯福的轮椅扶手上。威廉·波音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在新闻图片中显得格外阴沉,标题赫然写着《波音警告:拆分将致五万工人流落街头》。照片下方,一群头戴波音工帽的抗议者举着新政=失业的标语牌,背景里西雅图工厂的烟囱仍在喷吐着象征繁荣的浓烟。
五万?罗斯福的钢笔尖戳破报纸上波音的左眼,去年裁员两万时,他可没这么关心工人。壁炉火光将他的影子投在《谢尔曼法案》的历史照片上,像一只扼住垄断巨头喉咙的手。
司法部长卡明斯递过一份电报:堪萨斯城的波音工人今早堵了邮局,芝加哥联合航空总部外有三千人集会。他的手指在工人自发四个字上画了个圈,但组织者住在波音高管公寓楼。
罗斯福突然转动轮椅面向广播设备,麦克风像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。准备炉边谈话。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洪亮,与刚才判若两人,告诉全国民众,谁才是真正让他们在大萧条中挨饿的元凶。
当技术人员调试设备时,总统的目光落在墙上那张泛黄的农场照片上——1929年,他的表兄因为牛奶运输垄断被迫倒掉整整一年的收成。现在,波音控制着天空就像当年摩根控制着铁路。
收音机里罗斯福的声音传遍美国千家万户时,威廉·波音正站在纽约华尔道夫酒店43层的窗前。总统温和而坚定的嗓音像手术刀般精准:...当一家公司同时制造飞机、运营航线并定价邮费时,这不再是商业,而是专制...
波音手中的冰块在威士忌杯里咔咔作响。窗外,时代广场的霓虹灯在雨中模糊成一片血色迷雾。秘书悄声汇报:炉边谈话开始后二十分钟,西雅图工厂的抗议人群已经散去三分之一。
他提到了联邦包裹垄断。波音突然捏碎酒杯,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手腕流进了定制西装袖口,那笔交易连董事会都有三人不知情。
电话铃声刺破凝重的空气。接线员通报是西部委员会特纳的来电。波音抓起听筒时,听见背景音里传来爱德华·特纳背诵《国富论》的声音——那个十五岁少年正不小心把亚当·斯密说成是华盛顿的财政部长。
威廉,收手吧。特纳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着丝绸,你在《商业周刊》的专访已经激怒了摩根那边。
波音望向床头的拆分方案终稿,司法部用红笔圈出的期限就在明天日落前。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纸张翻动声,接着是理查德·史密斯的提问:爸爸,为什么飞机公司不能像我们家的军火厂那样什么都做?
这个看似幼稚的问题让波音的手指突然收紧。他想起特纳军火如何通过二十七个空壳公司规避反垄断调查,而罗斯福至今对此视而不见。
告诉罗斯福,我接受条件。波音突然对着话筒说,声音苍老了十岁,但我要保留b-17的专利。他的眼角瞥见电视上正在播放炉边谈话的现场画面——罗斯福背后的书架上,赫然摆着波音去年送给白宫的黄金飞机模型。
西雅图雨季的潮湿浸透了波音庄园的每一个角落。威廉·波音将股权文件装进钛合金保险箱时,窗外的联合航空标志正在被工人拆除。那份赠予爱德华·洛厄尔15%股权的协议藏在《航空工程学》教科书夹层里,封面用金箔压着致未来领袖的字样。
他会是个好总统。波音对空荡荡的书房自言自语。三天前在西部委员会的圣诞晚宴上,他亲眼目睹那个的爱德华用拉丁语纠正了哈佛教授的翻译错误,然后又假装害羞地躲到母亲身后。
管家敲门通报特纳的私人飞机已降落。波音最后看了一眼墙上的公司合影——1927年第一架邮政飞机前意气风发的年轻企业家们,现在多半在华尔街或华盛顿成了自己曾经最鄙视的政客。
会客厅里,特纳的律师正将克莱斯勒汽车的股权证书铺在桃花心木桌上。15%的股份市值恰好与波音赠予爱德华的部分相当,但特纳特意选择了汽车产业——波音的儿子小威廉正痴迷于流线型车身设计。
西雅图的土地买好了?特纳接过波音递来的雪茄,剪刀剪下的茄帽像微型坠毁的飞机。
波音点点头,目光扫过特纳身后路过的爱德华。少年正笨拙地把玩着一个飞机模型,机翼却始终保持着完美的水平——那是资深飞行员才懂的气流平衡技巧。
当律师们完成文件交换时,爱德华突然不小心撞翻了茶几。散落的文件中,一份标着最高法策略的备忘录露出角落,上面有老亚当斯熟悉的笔迹。波音假装没看见,但当他弯腰帮忙时,指尖碰到了爱德华袖扣上的洛厄尔家族徽章——那图案与他刚刚签署的土地契约上的水印一模一样。
雨停了。波音站在停机坪上目送特纳的飞机升空,爱德华的脸在舷窗后一闪而过。回到书房,他翻开那本《航空工程学》,发现致未来领袖的金箔下还有一行小字:1944年总统专机改造计划。
保险箱里的股票证书突然变得滚烫。波音意识到,这不仅是股权转让,更是一份穿越时空的政治契约。他望向墙上1931年西部委员会成立时的合影——当时还被人嘲笑太年轻的特纳站在最中央,手里把玩的正是一枚总统徽章复制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