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个唱的正唱着,玳安跑进来汇报:“小的去乔亲家娘那边请人,朱奶奶、尚举人娘子都去乔亲家那边了,就等乔五太太到了一起过来!大门和大厅都有鼓乐迎接,娘您赶紧收拾准备!”月娘赶紧吩咐:“后厅明间铺锦毯,摆座位,把帘子卷起来,金钩挂好,熏上兰香!”春梅、迎春、玉箫、兰香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,家人媳妇也都插金戴银、披红挂绿,跟要参加红毯秀似的——豪门待客,排场必须拉满,不然会被人笑话。
没一会儿,应伯爵的老婆应二嫂先到了,应保跟着轿子。月娘等人赶紧迎接,让到明间坐下,应二嫂还不停地道谢:“俺家那口子常来叨扰,多谢您照顾!”月娘客气:“二娘客气了,常来走动才好!”又唠了会儿,就听见外边喝道声越来越近,前厅鼓乐也响起来了——重头戏来了,乔五太太到了!
平安儿赶紧进来报信:“乔太太轿子到了!”一会儿功夫,一群人簇拥着五顶大轿停在门口。乔五太太的轿子最气派:垂珠银顶、天青重沿、绡金走水轿衣,还有人拿着藤棍开路(相当于现在的保镖)。后面跟着家人媳妇的小轿,四个校尉抬着衣箱、火炉,两个青衣家人骑着小马,其余的是乔大户娘子、朱台官娘子、尚举人娘子、崔大官媳妇、段大姐,连乔通媳妇都坐着小轿来帮忙收衣服——这排场,跟现在的“豪门贵妇团”出行似的,阵仗大得很。
吴月娘带着李娇儿、孟玉楼、潘金莲、李瓶儿、孙雪娥,一个个打扮得跟仙女似的,“粉妆玉琢,锦绣耀目”,都出二门迎接。众女客簇拥着乔五太太进来,只见乔五太太五短身材,七十来岁,戴着叠翠宝珠冠,身穿大红宫绣袍,头发都白了——“眉分八道雪,髻绾一窝丝,眼如秋水微浑,鬓似楚山云淡”,看着就像个有身份的老太太。
大家先把乔五太太让到后厅,她先跟吴大妗子叙了礼,然后跟月娘等人打招呼。月娘再三请她受礼,乔五太太不肯,让了半天,只受了半礼——这就是“豪门礼仪”,既不摆架子,又不失身份。接着乔五太太跟乔大户娘子叙新亲家礼,互相道谢,毕竟两家刚结亲,礼数得周全。
都坐定后,锦屏正面摆了张锦裀座位,让乔五太太坐首座,乔大户娘子再三推辞:“侄妇不敢跟五太太并排坐!”又让朱台官、尚举人娘子,俩人也不肯。让了半天,乔五太太才坐首座,其他人按身份分两边坐——这座位安排,跟现在的“商务晚宴座次”一样,谁坐哪、谁先坐,都有讲究,不能乱了规矩。
堂中烧起大方炉火,暖和得跟春天似的。春梅、迎春等四个丫头在旁边递茶,气氛很融洽。乔五太太跟月娘说:“请西门大人出来见见吧,叙叙亲情!”月娘赶紧说:“拙夫今天去衙门了,还没回来!”乔五太太问:“大人做啥官?”月娘谦虚:“就是个普通百姓,蒙朝廷恩典,当了个千户,管点刑狱的事。跟您家结亲,真是委屈您了!”
乔五太太赶紧说:“娘子别这么说,大人能有这地位,已经很厉害了!昨天我听说侄媳妇跟您家结亲,特别高兴,今天来见见,以后也好常走动!”月娘还在客气:“还是委屈老太太您了!”乔五太太这才亮出“底牌”:“娘子这话就见外了,难道朝廷不跟百姓结亲吗?说起来话长,现在东宫贵妃娘娘,是我亲侄女儿!她父母都没了,就我一个亲人。我老头儿活着的时候,是世袭指挥使,五十岁就没了,身边也没儿孙,爵位让别的侄子替了,手里没钱,现在只能当个大户。我这侄儿(乔大户)虽然是靠差役起家,但日子过得还行,不算玷污门户!”——这话一出,全场都惊呆了!原来乔家有这么硬的后台,跟皇宫都沾亲带故,月娘心里乐开了花,这哪是“委屈”,分明是捡了个大便宜!
唠了会儿,吴大妗子跟月娘说:“把孩子抱出来给老太太瞧瞧,讨个寿!”李瓶儿赶紧让奶子抱官哥儿来,给乔五太太磕头。乔五太太一看孩子,立马夸:“这孩子长得真周正!”叫人打开毡包,拿出一匹宫中紫闪黄锦缎,还有一副镀金手镯,给官哥儿戴上。月娘赶紧下来道谢,抱着孩子去房里换衣服——这就是“豪门联姻的好处”,孩子一露面就能得贵重礼物,还能攀上贵妃的关系,比现在的“商业联姻”还划算。
没一会儿,前边卷棚里摆了四张茶桌,每桌四十碟茶果、细巧油酥,大家吃了茶,月娘又领着去后园山子上逛了逛,才下来。这时候,陈敬济从观里打醮回来了,和书童、玳安早就把前厅的酒席摆好了,请众女客入席。
咱再说说这酒席的排场,作者写得特别详细:“屏开孔雀,褥隐芙蓉。盘堆异果奇珍,瓶插金花翠叶。炉焚兽炭,香袅龙涎。白玉碟高堆麟脯,紫金壶满贮琼浆。梨园子弟,簇捧着凤管鸾箫;内院歌姬,紧按定银筝象板。进酒佳人双洛浦,分香侍女两姮娥。”——翻译成大白话就是:屏风上绣着孔雀,褥子上绣着芙蓉,盘子里堆着奇珍异果,瓶子里插着鲜花,炉子里烧着高级炭火,飘着龙涎香,白玉碟里装着麒麟肉干,紫金壶里满是美酒,戏班子拿着乐器等着,歌姬准备好伴奏,端酒的丫鬟跟仙女似的。这排场,跟现在的“五星级酒店顶配晚宴”比,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吴月娘和李瓶儿一起给客人递酒,阶下戏子开始奏乐。乔五太太和众亲戚还特意给李瓶儿敬酒祝寿(毕竟官哥儿是焦点),然后才入席。李桂姐、吴银儿等四个唱的,先唱了一套“寿比南山”。戏子递上戏文手本,乔五太太选了《王月英元夜留鞋记》——这出戏是爱情戏,适合元宵前后演,也符合“喜庆”的氛围。厨役上来献“小割烧鹅”(精致的烧鹅块),西门府赏了五钱银子。
接着上了五道热菜,三道汤,戏也演了四折,天就黑了。堂里的画烛点起来,各种花灯也亮了,“锦带飘飘,彩绳低转”,一轮明月升起来,灯光月色交相辉映,特别好看。乐人又在阶下吹打了一套灯词《画眉序》“花月满香城”,吹打完了,乔五太太和乔大户娘子赏了戏子两包一两银子,四个唱的每人二钱。
月娘又在后厅明间摆了果碟,留大家“后坐”(饭后小聚),四张桌子都堆得满满的,唱的唱、弹的弹,又喝了会儿酒。乔五太太说太晚了,要走,月娘等人留不住,送到大门首,还拦着递了杯“拦门酒”,然后放烟火。两边街上的人挤得跟“鱼鳞蜂窝”似的,平安儿和排军拿着棍子拦都拦不住,放完烟火人才散。乔五太太和众女客才上轿走了,这时候都三更天了。然后又送应二嫂走,月娘等人才回后院。
月娘吩咐陈敬济、来兴、书童、玳安,看着收拾前厅的东西,招待戏子和戏班师父吃饭,给了五两银子“唱钱”,打发他们走了。又吩咐把剩下的一桌菜、半罐酒,请傅伙计、贲四、陈敬济过来吃,说:“他们管事辛苦,一起喝杯酒。你爹不知道啥时候回来,就在大厅上摆桌吧!”
这时候还有残灯没灭,傅伙计、贲四、陈敬济、来保坐主位,来兴、书童、玳安、平安打横,开始喝酒。来保还提醒平安:“你找个人看大门,别等爹回来了没人开门!”平安说:“我让画童看着呢,没事!”八个人不想猜枚(怕吵到后宅),就悄悄行令,每人说一句,说不出来罚酒。
傅伙计先说:“堪笑元宵草物。”(嘲笑元宵的热闹都是表面)
贲四道:“人生欢乐有数。”(人生的快乐是有限的)
陈敬济道:“趁此月色灯光。”(趁着现在有月色灯光)
来保道:“咱且休要辜负。”(别辜负这好时光)
来兴道:“才约娇儿不在。”(刚才约的姑娘不在)
书童道:“又学大娘吩咐。”(又要学大娘的吩咐)
玳安道:“虽然剩酒残灯。”(虽然只有剩酒残灯)
平安道:“也是春风一度。”(也算享受过一次)
众人说完,都笑了。作者在这儿插了句诗:“饮罢酒阑人散后,不知明月转花梢。”——热闹过后终是冷清,明月悄悄转过花梢,就像西门府的繁华,看似热闹,其实也有冷清的时候,为后文的衰败埋下伏笔。
咱再回头捋捋这一回的小细节,一个都别漏:比如西门庆深夜去孟玉楼房,是因为大妗子在,怕被说“宠妾灭妻”,体现了他的“表面功夫”;应伯爵追着李智黄四要好处,暴露了他的“投机本性”;潘金莲吵架时提“病妈妈”,是拿自己的娘家当靠山,虽然娘家穷,但至少能“碰瓷”;乔五太太亮出“贵妃姑母”的身份,瞬间提升了乔家的地位,也让西门府更有面子,这就是“联姻的本质——利益交换”;官哥儿被歌声吓到,说明他被宠得太娇,也暗示了他后来的“命薄”;下人们最后行令的句子,看似随口说,其实反映了他们的生活状态——傅伙计看透热闹,贲四懂人生有限,陈敬济想及时行乐,来兴惦记姑娘,书童怕主子,玳安和平安满足于现状,每个人的句子都藏着自己的心思。
还有几个容易被忽略的点:孙雪娥虽然也去迎接乔五太太,但全程没说话,还是“小透明”身份,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,更别说参与聊天了;吴银儿、韩玉钏儿等唱的,虽然能在席上唱歌,但始终是“外人”,只能通过讨好主子来维持关系;傅伙计、贲四等管事的,能吃剩酒、行令,说明西门庆对他们还算不错,但也只是“下人里的上层”,跟主子还是有天壤之别。
再说说人物心理:潘金莲惹气,表面是为了“丢金子”,其实是怕西门庆偏爱李瓶儿,自己失宠,所以故意找茬,想让西门庆注意自己;吴月娘攀亲,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正房地位,西门府攀上乔家,她作为正房也更有面子,以后在官太太圈里也能抬起头;李瓶儿看似温顺,其实也在“借子固宠”,知道官哥儿是自己的“护身符”,所以对孩子格外上心;西门庆虽然没怎么露面,但他是“幕后推手”——收银子、看马、安排酒席,都是为了“赚钱”和“撑场面”,毕竟“有钱有势”才是他在清河县立足的根本。
另外,这一回的“金镯失踪案”其实是个“引子”,一方面暴露了后宅的混乱(下人互相甩锅),另一方面也激化了潘金莲和西门庆的矛盾,为后文的“争宠大战”埋下伏笔;而乔五太太来访,则是“主线”,标志着西门府的“社会地位”又上了一个台阶,从“暴发户”变成“有皇室关系的豪门”,也为后文西门庆的官运亨通做了铺垫。
咱还可以对比一下前几回和这一回的变化:之前西门府的热闹,多是“内部狂欢”(比如姨太太们喝酒、西门庆和兄弟们聚会),而这一回是“外部社交”(接待豪门女客、联姻认亲),说明西门府的“社交圈”在升级,从“市井层面”上升到“官场豪门层面”,这也是西门庆一直追求的——毕竟“有钱”不如“有权有势”,“有权有势”不如“有靠山”。
最后再说说“豪门礼仪”:从迎接客人的鼓乐、座位的安排,到递酒的顺序、赏钱的多少,都有严格的规矩。比如乔五太太坐首座,月娘递酒,戏子先唱祝寿曲,赏钱按身份分等级,这些都不是随便来的,而是“等级制度”的体现。就连下人们行令,也是按“职位高低”排序,傅伙计最年长、职位最高,先说话,平安最年轻、职位最低,最后说,这就是古代“尊卑有序”的社会规则,在西门府里体现得淋漓尽致。
亲爱的读者朋友,这第四十三回的故事到这儿就告一段落了。咱唠了潘金莲“醋意爆棚”的吵架名场面,也看了西门府“豪门联姻”的大排场,从金镯失踪的小混乱,到贵妃姑母驾临的大热闹,每一个细节都藏着古代豪门的生存逻辑——女人靠争宠立足,男人靠权势赚钱,家族靠联姻攀高枝。接下来,丢了的金镯到底找没找到?西门庆会不会真的用狼筋抽丫头?乔家的关系能给西门府带来多少好处?潘金莲和李瓶儿的“宠妾之争”还会闹出啥新花样?这些悬念都得等下一回揭晓。咱就接着往下追,看看这看似繁华的西门府,还能上演多少热闹又心酸的故事,这些鲜活的人物,又会在“人情社会”的漩涡里,走向怎样的结局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