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不容易把三块青砖磨出想要的形状,他又开始处理黏土。往黏土里加了点水,揉的时候,冰凉的泥粘在手上,滑溜溜的,怎么都揉不均匀。他想起小时候玩橡皮泥,又想起工地上和水泥的技巧,把黏土往石桌上摔了摔,“啪”的一声,泥团里的气泡破了,手感也细腻了些。
他用削尖的小木片当工具,一点点把黏土塑成弧形——这是引导气流的挡板,弧度必须准,不然气流就乱了。他凑到灯底下看,哪里凸了就刮掉点,哪里凹了就补上点,专注得像个沉浸在手艺里的工匠,连窗外的日光西斜都没察觉。
等最后一块黏土晾干,暖阁里的光线已经暗了。他把做好的部件摆到火盆边:三块青砖基座,一个弧形黏土挡板,虽然看着粗糙,边缘还有些不整齐,却是他能做到的最好模样。
接下来是组装。他先把火盆里的旧炭灰倒掉,用布擦干净盆底,再把青砖小心翼翼地摆进去,留出底部的进气通道——这是关键,通道窄了不行,宽了也不行。然后把黏土挡板卡在青砖中间,调整了好几次角度,才满意地点点头。
最后一步,放炭。他把宫人备好的银骨炭拿过来,不是像往常那样随便丢进去,而是按照“疏松堆积”的方法,留出缝隙——这样氧气才能进去,炭才能烧透。
拿起火折子的时候,他的手竟有些抖。这不是紧张,是期待——就像前世第一次主持桥梁荷载试验,成败就在这一下。
“噗——”火折子吹亮,引火的软草很快燃了起来,银骨炭也跟着红了。
朱祁镇屏住呼吸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火盆。
一开始,没什么不一样。炭块慢慢发红,热量一点点散出来,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:难道哪里错了?
可没过一会儿,变化就来了!
原本烧炭时会飘出的轻烟,现在几乎没了;火焰的颜色也变了,从暗红色变成了亮黄色,看着就更热;更明显的是,他能感觉到暖阁里的温度在上升,很快,靠近火盆的那半边身子就热得发烫——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!
“成了!”
他忍不住低呼一声,伸手去碰火盆边的铜皮,烫得赶紧缩回来,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。这不是简单的“火变旺了”,这是他用现代知识,在大明造出的“不一样”的火!比拿到项目中标通知书时还高兴,比熬夜画完图纸时还充实——这是他对抗命运的第一步,真真切切的胜利!
他攥紧了拳,指节泛白,掌心的伤口又疼了,可他却觉得痛快。这簇火,就像他心里的那股劲,不甘被命运困住,要烧得旺,烧得透,把那些盯着他的、想困住他的,全烧个干净!
可就在这时——
“笃笃笃。”
敲门声突然响起,像一盆冰水浇下来,朱祁镇脸上的笑瞬间僵住。
王勤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:“皇上,您醒了吗?司礼监送了新贡的蜜橘来,王振公公特意说,要趁新鲜给您尝尝。”
王振?蜜橘?
他猛地回头,看向那个还在熊熊燃烧的火盆——亮黄色的火焰太扎眼了,再看地上,砖粉、黏土屑散了一地,自己的手上还沾着泥,缠在掌心的布也露了出来。
一颗心,“咚”地沉了下去。
早不来,晚不来,偏偏在这个时候?是巧合,还是王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?
暖阁里的热气还在,可朱祁镇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往上爬,顺着脊梁骨,裹住了他的全身。他下意识地往火盆边挪了半步,像是想把那簇过于旺盛的火焰藏起来,指尖的黏土屑簌簌往下掉,落在地上,没了声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