旁边的管家吓得跪在地上,哆嗦着说:“二公子,王爷临走前说了,让您……忍一时。”
“忍?”朱高煦弯腰捡起密旨,指节捏得发白,纸上的字都被他揉皱了,“我朱高煦的刀,是用来杀鞑子的,不是用来在南京看脸色的!”可他想起父亲临走前的眼神——那眼神里有嘱托,有无奈,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期待。
他深吸一口气,把密旨往怀里一塞,咬牙道:“行,我去南京。但告诉陛下,别把我当软柿子捏,不然……”他没说完,只拔出腰间的刀,对着院中的老槐树砍了下去,树皮裂开一道深痕,像道流血的伤口。
腊月的南京,奉天殿里烛火通明。
鎏金柱上的龙纹在火光下泛着冷光,百官的朝服下摆垂在金砖地上,连呼吸都放得极轻。这是靖难之役后的第一次大朝会,空气中除了劫后余生的松弛,还藏着些不易察觉的紧张——谁都想知道,这位年轻的皇帝,接下来要拿谁开刀。
朱允炆坐在龙椅上,目光扫过百官,声音不高,却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里:“诸卿,燕逆之乱已平,可天下的病,还没好。”
他顿了顿,看着户部左侍郎张敬之——这位张大人年近六十,靠熬资历爬到侍郎的位置,去年江南水灾,他上报的赈灾粮款少了三成,却把责任推给
“张大人,”朱允炆突然开口,“去年江南赈灾,你说苏州府拖延粮款,可有证据?”
张敬之吓得一哆嗦,连忙躬身:“臣……臣有文书为证。”
“文书?”朱允炆冷笑一声,让太监把一叠账本递下去,“这是苏州府呈上来的交割记录,粮款三天内就运到了灾区。倒是你,把朝廷拨的十万石粮食,挪了三万石给你老家的宗族,这事怎么说?”
张敬之的脸瞬间白了,“噗通”一声跪在地上,嘴里喊着“臣罪该万死”。百官们都屏住了呼吸,没人敢说话——他们没想到,皇帝连这种陈年旧账都查得这么清楚。
“不止张大人。”朱允炆的声音又响起来,这次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,“天下吏治,积弊太深!有人靠空谈道德混日子,有人靠拉关系升官,还有人把朝廷的俸禄当自家的钱袋!长此以往,大明的根基迟早会烂!”
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,“所以,朕决意推行《考成法》!从今日起,百官的考绩,只看实绩,不看资历!”
这话像道惊雷,炸得百官议论纷纷。朱允炆没让他们多吵,很快就念出了《考成法》的条款:“户部,每年赋税征收完成率要达九成五,超额一成者,知府升按察使;不足八成者,罚俸半年,再不足,革职!工部,水利工程要按期完工,延期一月者,主事降一级;若偷工减料,直接交大理寺问罪!还有吏部,每月要查一次地方官的实绩,敢包庇者,同罪!”
他的目光落在兵部主事李默身上——这位三十岁的年轻官员,去年在山东治水,带着百姓挖了二十里水渠,却因为没给上司送礼,连个嘉奖都没拿到。
“李主事,”朱允炆说,“你去年治水有功,按《考成法》,升你为山东按察副使,即日赴任。”
李默愣了愣,随即激动地跪下来,声音都有些发颤:“臣……臣谢陛下!臣定不负陛下所托!”
朝堂上的气氛瞬间变了。靠资历混日子的官员,比如张敬之,头垂得更低了,额头抵在金砖上,不敢抬头;而那些实干的年轻官员,眼里都燃起了光,悄悄挺直了腰板。他们终于明白,这位年轻的皇帝,不仅要稳住江山,还要把这浑浊的官场,彻底清一清。
退朝后,朱允炆没回后宫,而是去了乾清宫。
太监们早就把一张巨大的白纸铺在书桌上,炭笔放在旁边,砚台里的墨还冒着热气。
他脱下龙袍,只穿件素色的常服,拿起炭笔,在纸上画了个表格,左边写“改革领域”,右边写“具体措施”。
“税收。”他在左边写下两个字,右边跟着画了道横线,“废人头税,行摊丁入亩——按土地多少收税,这样百姓才肯种地。”
他想起前世学的历史,明朝后期的农民起义,很多都是因为人头税太重,百姓交不起才反的。他不想重蹈覆辙。
“教育。”又写了两个字,右边写,“州县设蒙学,免费教识字,三年内要让五成孩童能读书。”
他记得北平的百姓,很多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,官府的文书来了,只能让识字的人念——这样很容易被贪官欺负。只有让百姓识字,才能让他们知道朝廷的政策,才能监督官员。
“科技。”这两个字写得格外重,右边写,“格物书院要造新火器,比神机营的火铳射程远一倍;还要改进水车,让江南的稻田能多收两成粮。”
他前世是学工程的,知道科技的重要性——只有武器比别人强,粮食比别人多,大明才能真正强大起来。
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,窗外的雪还在下,落在窗棂上,像在轻轻敲门。朱允炆看着纸上的字,嘴角露出一丝笑。
靖难之役只是第一步,他清理了燕藩这个旧障碍,现在,他要亲手画出一个他理想中的大明——一个没有贪官、没有战乱、百姓能吃饱饭、能读书的大明。
“建文二年,该是个新开始了。”他低声说,把炭笔放在桌上。纸上的蓝图还没画完,还有税收、法律、军事,很多很多事要做。
但他不着急,他有时间,有决心,还有那些愿意跟着他干的官员。
窗外的雪越下越大,把紫禁城的屋顶都盖成了白色。新的雪,盖过了旧的痕迹;新的时代,也该跟着来了。
朱允炆走到窗边,推开一条缝,冷风吹进来,带着雪的气息。他知道,未来还有很多挑战,比如残元的威胁,比如旧官僚的阻挠,但他不怕——他是从现代来的人,他知道未来的方向,也知道该怎么去走。
“大明,会越来越好的。”
他轻声说,目光望向北方,像是在看北平的雪,又像是在看更远的大宁卫,看那片等待他去开拓的土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