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允炆等着骚动平息,才继续说,声音像重锤,
一下下砸在每个人心上:“诸位看这书院——这里有藏书阁,也有实验室;有案头的书,也有手里的工具。读书不只是坐着看,还要动手做!在这里,不管你是勋贵之后,还是农户的儿子,只要你有才学、有志向,就能来学;在这里,你们学到的不是‘之乎者也’的空谈,是能让稻谷多收一石,能让桥梁更结实,能让百姓少受点苦的真本事!”
汤和脸上露出了笑意,悄悄把匾额往身前挪了挪,像是怕旁人碰坏了。李景隆的扇子停了,指节还抵在扇骨上,眼尾的玩味淡了些,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凝重——他突然觉得,这书院不是孩童搭的积木,是块刚埋下的基石,说不定哪天就能撑起高楼。
“或许有人要问,学这些到底有啥用?”
朱允炆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,像能看穿每个人心里的念头,“我今日就告诉你们——它能让稻谷产量翻一倍,让百姓不用再饿肚子,不用在灾年啃树皮;它能让边关的城墙更结实,让鞑靼不敢再来犯,让士兵不用冻着身子守关口;它能让黄河的水不再泛滥,让船只顺顺利利地走,让商队不用怕翻船;它能让我大明的百姓,活得有尊严,不用再怕天灾人祸;更能让我华夏的文明,像太阳一样,照在万邦之上,千年都不暗!”
他深吸一口气,声音里带着股豁出去的决绝,几乎是吼出来的:“这就是格物书院的使命!这就是你们将来要扛在肩上的责任!今日我们在这里播下种子,他日,我要你们把这‘格物’的花开遍大明的每一寸土地,让智慧的树长得比钟山还高!我要我大明,不只是靠疆域广、兵力强让人怕,更要靠文明盛、科技明,成为这天下真正的——灯塔!”
最后一句话落时,他猛地抬手,声音里满是力量:“现在,我宣布,格物书院——开学!”
“咚——!咚——!咚——!”
钟楼上的铜钟被撞响了,声音沉得像山崩,顺着钟山的山谷飘出去,惊飞了林子里的飞鸟,震得远处田埂上的农夫停下了锄头。那钟声撞在每个人的心上,像是在宣告:一个旧的时代还没过去,一个新的时代已经踩着钟声,来了。
仪式结束后,朱允炆亲自去埋奠基石。石碑是青石做的,打磨得光溜溜的,除了“格物书院”和日期,还刻着一行小字——那是他坚持要加的,“于此探寻真理,以此服务家国”。
他蹲下身,亲手把石碑放进挖好的坑里,掌心按在冰凉的石面上,像是在和这书院、和这大明的未来立下约定。
掌心的温度透过石头传下去,仿佛能暖热底下的泥土。
人群渐渐散去,书院里却热闹起来。第一批学子揣着忐忑和期待,走进了那扇木门,脚步声踏在青石板上,像撒了把豆子,脆生生的。
朱允炆站在书院最高的露台上,往下看——
沈敬正站在讲堂前,手里拿着
一叠纸,那是课程表,上面“数算”“物理”“化学”的字样写得工整。他正给学子们解释,声音里满是干劲:“这‘化学’课,咱们不光学烧琉璃、炼钢铁,还要学怎么制出新的肥料——用了那肥料,稻谷能长得比现在壮实!”
有个穿粗布衫的学子指着“肥料”二字问:“先生,那肥料真能让稻子多收?”沈敬笑着拍了拍他的肩:“咱们动手试了就知道,格物讲究的就是‘验’!”
西边的工坊里,老石匠正拿着一把游标卡尺,教几个少年怎么用。那卡尺是新做的,黄铜的尺子上刻着细密的刻度。
老石匠的手满是老茧,却稳得很,指着刻度说:“你们看,这小刻度比旧尺准十倍,以后你们做器械,差一分一毫都能看出来!”
一个少年小心翼翼地接过卡尺,手都在抖,指尖蹭过刻度,眼里亮得像落了星。老石匠拍了拍他的肩,眼里满是欣慰——他这辈子没教过这么多徒弟,更没教过“算着做”的手艺。
南边的空地上,几个书生围着墙上挂的《坤舆万国草图》争论起来,声音越来越高,却没半分怒意。有个穿白衫的书生指着图上的“地球”,皱着眉说:“地怎么会是圆的?若真是圆的,那底下的人岂不是要掉下去?这不是胡说吗?”
另一个穿蓝衫的书生立刻反驳,手里还拿着个木球:“格物就是要验证!若地是方的,那船往西边开,怎么会绕回来?咱们可以做个模型,把木球当地球,用纸片当船,试试不就知道了!”
两人争得面红耳赤,却都凑到木球前,伸手拨了拨——那模样,像在探寻什么天大的秘密。
朱允炆看着这一切,心里像被温水填满了,又踏实又平静。
他知道,营造司是他的手,能把脑子里的想法变成实实在在的房子、器械;债券资本是他的血,能让这些事有银子撑着,不用怕断了粮;而这格物书院,是他的大脑,是他的心脏,是能给这古老帝国注入新生的——灵魂锚点。
风从露台吹过,带着工坊里的铁屑味,带着讲堂里的墨香,还带着学子们的笑声。那笑声很脆,像刚抽芽的柳条,裹着希望。朱允炆望着远处的金陵城,望着更远处的大明疆域——那疆域像幅铺开的画卷,有山川,有河流,有无数的百姓。他突然觉得,这大明就像一艘在海上航行的巨轮,以前或许有些偏航,在旧的航道里打转,可现在,有了这格物书院做锚点,总算校准了航向,能朝着更亮的未来驶去了。
夕阳落在书院的琉璃窗上,折射出七彩的光,像给这锚点镀上了一层希望的色。那光飘得很远,仿佛能照到边关的城墙,照到黄河的岸边,照到每个百姓的屋檐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