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使君。”她唤了一声,声音比平时低。
“嗯?何事?”刘备侧头看她。
“有……有点事,想与使君单独商议一下。”孙尚香眼神飘忽,脸颊又有点泛红。
刘备心中微动。单独商议?江夏之事条款已定,兵马也在调动中,还有什么需要避开众人、单独与他这个“主公”商议的?总不会是……她兄长孙策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遗命?或是孙家内部又生变故?亦或是……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:这孙尚香该不会又想故技重施,还想玩什么“挟持”的把戏吧?可如今局势,挟持他有何益处?完全没有必要,也不符合她表现出来的性情。
他心中疑惑,面上却不显,只点头道:“好。”
孙尚香拨马转向旁边一处生长着些许灌木和乱石的缓坡后,那里相对隐蔽,能避开大队人马的视线。刘备示意典韦等人稍候,自己催马跟了过去。
来到坡后,远离了大道,四周安静下来,只有风吹过枯草的声音。孙尚香勒住马,却不下马,只是坐在马背上,低着头,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缰绳,脸越来越红,就是不开腔。
刘备等了片刻,见她依旧难以启齿的模样,心中疑惑更甚,温声道:“孙小姐,究竟何事?但说无妨。”
孙尚香抬起头,飞快地看了他一眼,又立刻低下,声如蚊蚋,几乎要被风吹散:“我……我想……方便一下。”
“……”刘备一时语塞,万万没想到是这事。他目光扫过四周,这荒郊野外,虽有些灌木乱石遮挡,但并非绝对安全。她一个女子,确实不便。
孙尚香见他沉默,更是窘迫,低声道:“在江东时,我出行总有女卫跟随……如今,这队伍里只有我……”她没再说下去,但意思已经很明显。这一路上她纵马奔驰,饮水量也不小,憋了这许久,实在是难以忍耐了,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向他这个唯一的、可以信任的“男子”求助。
看着她连耳根都红透、恨不得把脸埋进马鬃里的模样,刘备心中那点错愕化为了理解和一丝无奈的好笑。人有三急,确是无可奈何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他语气平静,仿佛她说的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,“小姐放心前去便是。备在此处为你守候,不会让旁人靠近。”
他的坦然和平静,极大地缓解了孙尚香的尴尬。她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声音细不可闻,然后翻身下马,将“踏雪”的缰绳随便拴在一丛矮灌木上,低着头,快步走向不远处一块较大的岩石后面。
刘备也下了马,背对着孙尚香走去的方向,面向来路,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,确是一副认真警戒的姿态。
然而,特种兵出身的灵魂,赋予了这具身体远超常人的敏锐感官。即使他刻意不去凝神细听,那刻意压抑的、窸窸窣窣的解衣声,布料摩擦的细微响动,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入耳中。紧接着,是那无法完全遮掩的、潺潺的流水之声,在这寂静的荒野背景音中,显得格外清晰……
刘备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。他立刻摒除杂念,将注意力强行拉回到对四周环境的警戒上,目光如炬地看向远处的丘陵和灌木丛。但那一丝属于男性的本能悸动,还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,在他心中漾开了细微的、难以言喻的涟漪。他暗暗吸了一口气,稳住心神。
片刻之后,岩石后传来整理衣物的声音,脚步声再次响起。
孙尚香走了出来,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消退,但眼神已经镇定多了。她走到刘备身边,不敢看他,只低声道:“好了……多谢使君。”
“举手之劳。”刘备转过身,语气依旧平稳,“走吧,莫让大队久等。”
“嗯。”
两人翻身上马,并骑缓缓从坡后转出。回到大道旁,与典韦等人会合。典韦见两人无恙归来,神色如常,便也不多问,只挥手示意队伍继续前进。
经历了这一遭,回程的路上,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沉默。这沉默却不再是最初的尴尬或后来的轻松斗嘴,而是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氛围。仿佛某种无形的屏障,在一次意外的触碰和一次不得已的求助守卫之后,被悄然打破了一丝缝隙。一种超越客套与盟友关系的、更加私密而亲近的感知,在无声中悄然滋生。
孙尚香没有再纵马狂奔,只是安静地骑在刘备身侧稍前的位置。秋风拂过她的发梢和衣袂,她的侧脸在午后的阳光下,轮廓清晰,带着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羞涩,却也有一种释然后的平静。
刘备望着前方延伸的驿道,渔阳郡仍在远方。肩头的重任并未减轻半分,但此刻,这北上的路途,似乎因为身边多了一道鲜活的风景,而不再显得那么枯燥与沉重。他不知道这微妙的变化意味着什么,但至少此刻,他并不反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