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涿郡义军首领刘备,”——并未给予正式官衔,仍以其初始身份称呼——“本汉景帝阁下玄孙,中山靖王之后。虽出身宗室,然深明大义,于国难时挺身而出。涿郡斩程远志、邓茂,阻幽州贼势南下;颍川助皇甫、朱二将军解长社之围;冀州助卢尚书平叛,斩伪地公将军张宝;南阳助朱车骑克宛城,斩韩忠、赵弘等渠帅……”
功劳一一列数,清晰无误,引得阵中将士纷纷侧目,尤其是那些跟随刘备出生入死的幽燕旧部,更是与有荣焉,屏息等待着最后的封赏。
然而,那宦官话锋微妙一转:“……刘备虽勇毅可嘉,然究其根本,一赖陛下天威庇佑,二赖上官如卢尚书、朱车骑等调度有方,三赖同袍将士用命协力,方建微功。念其宗室之后,颇知忠义,特恢复其宗籍,录于宗正府,以彰皇恩浩荡。另,授涿县县令之职,加封安喜县尉,领安喜亭侯!”
旨意宣毕,场面有那么一刹那的寂静。
涿县县令?安喜县尉?还有一个亭侯的爵位?
这赏赐……不能说轻。县令乃百里侯,安喜县尉掌一部军事,亭侯更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爵位。对于白身起家的刘备而言,已是跃升。而且承认其宗室身份,录籍宗正府,更是给了其一块极有价值的政治招牌。
但,相较于他那些横跨三州、斩将夺旗、甚至决定了数场关键战役走向的赫赫战功;相较于曹操的济南相、孙坚的别部司马;甚至相较于他阵斩张宝、韩忠、赵弘这等巨酋的功绩……这份赏赐,就显得格外“精巧”而“克制”了。
卢植军中的监军蹇图听到后,略带一丝明悟,感慨叔父们的手段高明:第一、强调了“上官调度”、“同袍协力”,轻描淡写地稀释了刘备的个人首功;第二、将其巨大功勋转化为对其“汉室宗亲”身份的“恩赏”和“抚慰”,政治意义大于实际军功酬劳;第三、涿县是刘备起家之地,派回去做县令,看似重用,实则是将其调离中央军系,打发回地方,且其爵位“安喜亭侯”的封地却在另一个郡,也就是中山国,职、爵分离,颇有深意。既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(看,我们赏了,还是宗亲待遇),又巧妙地打压了与卢植关系密切、且可能威胁到他们利益的刘备,更回击了卢植之前的弹劾——你学生的功劳,我们就这样“公允”地定了。
“真他妈的……我礼貌谦让,他借题发挥,这波好人卡直接给宦官集团刷出了KpI。”刘备在心中咒骂了一句。
刘备也想到了这是宦官集团的手段,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。他早已不是那个只会热血冲头的年轻人,特种兵的冷静和刘备的隐忍在此刻完美融合。他清晰地看到了这封赏背后的政治算计。此刻,绝非争执之时。
他上前一步,神色平静无波,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激,躬身行礼,声音清晰而沉稳:“臣刘备,谢陛下天恩!万岁,万岁,万万岁!”他坦然接受了那份打了折扣的封赏。
卢植在不远处看着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,有欣慰于学生的沉稳,更有对朝局深深的无奈。朱儁微微蹙眉,似乎觉得有些亏待了刘备,但圣旨已下,无法更改。皇甫嵩目光扫过,若有所思。
曹操嘴角那丝笑意似乎更深了些,仿佛在说:“看吧,这便是朝廷。”孙坚则拍了拍刘备的肩膀,低声道:“玄德,先站稳脚跟,来日方长!”他更看重实权,觉得刘备有了地盘和官职,便是好事。
关羽丹凤眼中寒芒一闪,握住刀柄的手紧了紧,终究还是缓缓松开。张飞环眼圆瞪,差点就要吼出来,被关羽以眼神死死按住。
而那些底层士卒,大多只听到“县令”、“亭侯”,觉得刘将军总算当了大官,封了侯,纷纷发出欢呼。
最后,诏书也没忘了提拔“举荐有功”的涿郡太守刘焉,以其“识人之明、保境安民”,召回朝廷,任命为九卿之一的宗正,正好管理宗室事务,包括刚刚录籍的刘备。校尉邹靖因辅佐有功,已擢升为裨将军,尚未从涿郡返回洛阳。
献俘仪式在又一阵山呼万岁中结束。灵帝似乎对这场彰显了他“文治武功”的大典很是满意,提前起驾回宫。
大军开始有序撤回各自的营地,等待着进一步的安排——封赏之后,便是解散或派驻。
刘备回到军中,关羽、张飞立刻围了上来,面色不忿。
“大哥!这赏赐太不公了!”张飞压低声音怒吼,“那曹操、孙坚,功劳岂能及你?还有那劳什子县令县尉!分明是那些没卵子的阉货捣鬼!”
关羽也沉声道:“大哥之功,足可封两千石太守,竟只得一千石县令,还职爵分离,其心可诛。”
刘备看着两位为自己抱不平的义弟,心中温暖,反而笑了笑,笑容中带着看透世事的淡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:“云长、翼德,稍安勿躁。今日能得宗正府录籍,得此官身爵位,已是根基。涿县乃我等起家之地,回去经营,未必不是好事。至于阉宦……”
他顿了顿,声音压低,却异常清晰:“我等之心,岂在一时官职大小?记住我等桃园之誓!今日之得失,他日必加倍讨还!眼下,需隐忍,需积蓄力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