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田接过文件,只看了一眼,脸色就变了。这是一份关于关东军参谋部直属秘密情报机构“梅机关”的内部通报复印件,上面提到了“梅机关”近期的一项核心任务——调查并清除渗透进日满高层、可能利用经济及职务之便为抵抗力量输送物资的“深层鼹鼠”。通报里虽然没有指名道姓,但描述的一些特征和手法,与宋梅生的行为模式有诸多吻合之处。
“股长,您是想……借‘梅机关’的刀?”秋田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。“梅机关”的名声他听说过,权力极大,手段极其酷烈,被他们盯上的人,几乎没有能全身而退的。但这也是一把双刃剑,如果利用不好,或者证据不足,很可能引火烧身。
“不是借刀!”高岛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狡诈的光芒,但随即又流露出一丝与他狰狞面目不太相符的、近乎幼稚的得意,仿佛小孩子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恶作剧,“我们是向‘梅机关’的报告我们发现的重大嫌疑!我们这是在为帝国清除隐患!是尽忠职守!”
他凑近秋田,压低声音,如同毒蛇吐信:“宋梅生不是喜欢玩物资吗?不是八面玲珑吗?他一个总务科长,哪来那么大的能量和渠道搞到那么多紧俏物资?又凭什么能得到鸠山机关长乃至更高层的一些日本官员的‘赏识’?这些,难道不值得我们深究吗?”
他指着文件上的字句:“你看看,‘可能利用经济及职务之便’、‘输送物资’、‘深层鼹鼠’……这说的不就是他宋梅生吗?我们手里有他多次异常物资调动的记录,有冯老七的口供(虽然没什么用),有这次侦测车被毁的巧合!这些线索串联起来,足够引起‘梅机关’的重视了!”
秋田看着高岛那因为兴奋而有些扭曲的脸,心里不禁有些发寒。高岛这是要把宋梅生往死里整,而且是不惜一切代价,甚至可能冒着被鸠山机关长责怪的风险。但他不敢反对,只能附和道:“股长英明!宋梅生此人确实疑点重重,向‘梅机关’报告,是最稳妥的办法。”
“没错!”高岛重重地拍了拍秋田的肩膀,力道大得让秋田龇牙咧嘴,“你立刻去准备一份详细的报告,把我们掌握的所有关于宋梅生可疑之处的材料,特别是这次侦测车被毁事件,还有他与黑龙沟土匪、码头帮派、甚至那个俄国婊子不清不楚的关系,都整理出来!要写得严重一点,突出他的危险性和隐蔽性!”
高岛说着,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,仿佛已经看到宋梅生被“梅机关”带走审讯的场景。他甚至有点神经质地搓了搓手,补充道:“对了,重点提一下他那个突然冒出来的‘妻子’!来历不明,行为可疑!我怀疑根本就是他的同党!”
这一刻的高岛,既有老牌特务的阴险毒辣,又因为长期被宋梅生压制而积累的怨气得到宣泄渠道,显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,带着点不成熟的、急于求成的“反差萌”,仿佛一个终于找到了大人告状方式的孩子。
“嗨依!属下明白!一定把报告写得滴水不漏,让‘梅机关’的大人物们一眼就看穿宋梅生的真面目!”秋田连忙立正躬身。
“去吧!要快!”高岛挥挥手,重新走到窗边。外面的火光已经几乎熄灭了,只剩下淡淡的黑烟。但他的心中,却燃起了更旺的复仇火焰。
“宋梅生……这次,我看你还怎么狡辩!怎么逃!”他低声自语,脸上露出了混合着快意和狰狞的复杂表情。
秋田不敢怠慢,立刻退出去,召集手下连夜整理材料。他知道,这份报告一旦送上去,哈尔滨这潭水,就要被彻底搅浑了。而这场风暴的中心,正是那个看似永远从容不迫的警察局副局长,宋梅生。
高岛独自留在办公室里,狂怒过后是极度的疲惫,但更多的是一种病态的亢奋。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冷酒,一饮而尽,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,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。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幕,仿佛能看到宋梅生那栋小楼里依然亮着的灯光。
“等着吧……你的好日子,到头了。”他喃喃道,声音在空荡的办公室里回荡,带着一丝宿命般的寒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