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娜耸耸肩:“信不信由你。不过,看在老交情的份上,我可以再附赠你一个消息。这批新侦测车的活动时间和大致区域,我或许能搞到一份时间表。但是……”她拖长了声音,碧蓝的眼睛里闪烁着商人的精明,“你知道的,宋,情报是有价的。”
“什么价?”宋梅生知道肉戏来了。
“两个条件。”安娜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,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,“第一,关于日本宪兵队内部,特别是负责经济稽查和物资管控那几个部门的人事变动和派系斗争,我需要更详细的情报。第二,”她顿了顿,目光再次变得锐利,紧紧盯着宋梅生的眼睛,“告诉我,你那位‘夫人’,苏雯,她到底是什么人?别再用乡下女人那套说辞糊弄我。我的直觉告诉我,她和我,是同一类人。”
宋梅生心中掀起惊涛骇浪。安娜的第一个条件虽然困难,但尚在情报交易的范畴内。可第二个条件,直接指向了苏雯的核心秘密!安娜的直觉太可怕了!
他大脑飞速运转,权衡利弊。断然拒绝,可能会失去至关重要的侦测车时间表,将苏雯和电台置于极度危险的境地。含糊承认,则可能带来更大的、不可控的风险。
片刻的沉默后,宋梅生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咖啡,喝了一口,借机整理思绪。然后,他放下杯子,看着安娜,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、带着点自嘲的笑容:“安娜,你总是这么咄咄逼人。宪兵队的情报,我会想办法。至于内子……”
他故意停顿了一下,观察着安娜的反应,然后才缓缓说道:“她确实不是普通的乡下女人。她读过几年新式学堂,有点文化,性子也倔。家里以前是开明乡绅,后来……没落了。我娶她,一方面是因为父母之命,另一方面,也是看中她知书达理,能帮我打理些文书账目,总比那些只会打麻将的太太强。怎么,安娜小姐对我这房内人的来历这么感兴趣?该不会是……吃醋了?”他再次试图用男女之情来模糊焦点。
安娜听完,没有立刻说话,只是用那种洞悉一切的目光看着他,直看得宋梅生心里发毛。良久,她忽然嗤笑一声,身体靠回椅背,重新拿起小勺搅动咖啡:“宋梅生啊宋梅生,你真是我见过最狡猾的狐狸。算了,你不愿意说,我也不逼你。不过,我提醒你,纸是包不住火的。尤其是像她那样……像我们这样的人,身上的味道,藏不住。”
她的话像是警告,又像是某种暗示。宋梅生捉摸不透。
“侦测车的时间表,我明天下午之前给你。还是老地方,老方法。”安娜结束了这个话题,恢复了生意人的干脆,“记住你答应我的,宪兵队的情报,要快,要准。”
交易达成,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哈尔滨趣闻,仿佛刚才那番暗藏机锋的对话从未发生过。宋梅生起身告辞,安娜则继续享用她的蛋糕,仿佛那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。
走出咖啡馆,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,宋梅生却觉得心头更加沉重。安娜提供的关于竹内和侦测车的情报至关重要,但她的试探也极其危险。他必须尽快通知苏雯,改变发报计划,同时,也要想办法搞到安娜需要的宪兵队情报,稳住这个危险而又不可或缺的“合作伙伴”。
雪花落在他的脸上,迅速融化,带来一丝凉意。他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,感觉那张围绕着“物资”、针对他和苏雯的无形大网,正在以更快的速度收紧。而他现在能做的,就是在网口彻底闭合之前,找到那把剪刀,或者,变成一个能撕破网的利齿。
他快步向家的方向走去,脚步坚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