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梅生知道,最关键的时刻到了。他需要抛出一点能动摇高岛判断的“事实”。
“高岛股长,有些事,本来我不该说。但今天既然闹到这个地步,我也顾不上了。”他压低了声音,仿佛怕隔墙有耳,“张副局长为什么紧咬着我不放?除了预算,恐怕还因为之前松本顾问的那批物资!他当时就想插手,分一杯羹,被我以手续齐全、顾问指定为由挡了回去。他因此怀恨在心!这次查账,他根本不是秉公办理,而是处心积虑想找我的茬!甚至……甚至不惜指使他的外甥赵三,多次鬼鬼祟祟潜入我们总务科的仓库区域,想搜罗所谓的‘证据’!这件事,应急小队的王大力可以作证!高岛股长若不信,可以立刻叫王大力来对质!”
他巧妙地将“赵三调查他”这件事,与“张怀民因利益分配不均而打击报复”联系起来,让整个事件的性质变成了内部权力倾轧。同时,他主动提供了证人(王大力),显得坦荡无私。
高岛的目光闪烁了一下。赵三的事,他刚刚在张怀民那里已经证实了,此刻宋梅生主动提起,并且愿意对质,这增加了宋梅生话语的可信度。他按了一下桌上的铃,对进来的宪兵低声吩咐了一句。
不一会儿,王大力被带了进来。他显然没经历过这种阵仗,显得有些紧张,但看到宋梅生鼓励的眼神,立刻挺直了腰板。
高岛用日语简单问了几个问题,由曹长翻译。王大力按照事先和宋梅生对好的说辞,憨声憨气但非常肯定地回答:他确实多次看到赵三在非工作时间,形迹可疑地在仓库附近转悠,还试图靠近窗户,被他呵斥过几次。他还特别强调:“赵三那小子,一看就不像干好事的!问他干啥,他就支支吾吾,说是他舅……呃,是张副局长让他来看看的。”
王大力的证词,朴实无华,但结合之前的照片,完美地坐实了张怀民违规调查的事实。
高岛让王大力出去后,审讯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。高岛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,显然在权衡。宋梅生的解释,虽然不能完全洗清账目问题,但成功地将水搅浑了,把张怀民拖下了水,并且塑造了一个“被上级打压、被下属蒙蔽、但大体守规矩”的形象。而张怀民,则显得气急败坏、手段下作、甚至可能因私废公。
“宋科长,”高岛再次开口,语气缓和了一些,但问题依旧尖锐,“即便如你所说,是下属揩油,是张副局长打击报复。但你身为科长,负有不可推卸的管理责任。而且,你和小金库的存在,本身就是严重违规。这一点,你承认吗?”
“我承认!完全承认!”宋梅生立刻表态,态度诚恳,“管理失职,违规设立小金库,都是我的错。我愿意接受任何处分。但我可以向天发誓,我宋梅生绝没有从中贪污一分一毫!所有的钱,都用在了一些不好明说的公务开支上。如果高岛股长不信,可以彻底清查!我积极配合!”他以退为进,承认次要错误,坚守核心底线(未贪污),并摆出配合调查的姿态。
高岛盯着他,看了足足有一分钟。宋梅生坦然面对着他的目光,眼神清澈(他努力做到),带着豁出去的坦然。
终于,高岛合上了卷宗,淡淡地说:“今天的问询就到这里。宋科长,你可以回去了。关于账目和小金库的问题,我会如实向上级汇报。如何处理,由上级决定。在此期间,希望你恪尽职守,不要再出任何纰漏。”
“是!谢谢高岛股长!我一定深刻反省,全力配合调查!”宋梅生站起身,恭敬地鞠躬。他知道,这第二轮较量,他再次险险过关。高岛虽然没有明确表态,但暂时放他离开,并且将问题的性质限定在“管理失职”和“内部矛盾”上,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。
当他再次走出问询室时,感觉比上一次更加疲惫,但心里却轻松了不少。最大的危机似乎暂时过去了。他看了一眼隔壁紧闭的房门,里面已经没了动静,不知道张怀民此刻是何等光景。
回到总务科,王股长和小陈等人立刻围了上来,眼神里充满了关切和询问。宋梅生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,沙哑着嗓子说:“没事了,虚惊一场。都干活去吧,年底了,事儿多。”
他走进办公室,关上门,靠在门板上,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。背后的衣服,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两次。
“总算……把这口锅甩出去了大半。”他低声自语,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又庆幸的笑容,“这职场甩锅的功夫,算是练出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