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日期,没有落款地点,只有这短短的二十几个字。但每一个字,都像一把重锤,狠狠砸在宋梅生的心上!
“老木”还活着!但他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告!“内部清查,波及甚广”——这说明敌人的“清源”行动力度空前,地下组织遭受了严重破坏!“渠道多断,危”——意味着宋梅生目前所知的所有联络站、交通线可能都已暴露或失效,他再次成为了“断线的风筝”!“暂停一切,蛰伏自保”——这是命令,也是“老木”在自身极度危险的情况下,对他这个最重要潜伏者最后的保护!
宋梅生拿着那张轻飘飘的米纸,手却觉得有千斤重。他甚至可以想象,“老木”是在怎样危急的情况下,仓促写下这封信,又是如何通过层层险阻,最终由王大力这个看似最不可能的人送到了自己手中。王大力显然并不清楚茶缸里的具体内容,他只是一个被临时启用、绝对可靠的传递环节。这种单线、隐秘的传递方式,本身就说明了情况的极端严峻。
他将米纸凑到鼻子前,再次闻到那极淡的米浆味。这应该是用来密封和掩盖气味的。这种谨慎到极致的做法,更添了几分悲壮和紧迫。
没有任何犹豫,宋梅生拿起火柴,“嗤”一声划燃,橘黄色的火苗舔舐着那张承载着巨大风险和关怀的米纸。火焰迅速蔓延,瞬间将其化为一小撮灰烬,连一丝青烟都未曾留下。他小心地将灰烬碾碎,混入桌上的烟灰缸里。
做完这一切,他感到一阵虚脱,后背已被冷汗浸湿。“老木”的警告,像一盆冰水,将他因算计张怀民而升起的那点自得浇得透心凉。他之前的种种谋划,虽然凶险,但终究是在警察局内部这个相对熟悉的战场上。而“老木”的信号则提醒他,真正的危险来自更高层面、更冷酷无情的敌人,他们正在系统地、残酷地摧毁整个地下网络。
他之前的计划必须调整了。“苦肉计”要继续,这不仅是自保,现在更成了“蛰伏”计划的一部分——他需要让自己看起来像个陷入内部倾轧、无暇他顾的庸碌官僚,从而更好地隐藏起来。但任何可能牵扯到组织残余渠道的行动,都必须立刻停止!
他站起身,走到窗边,看着窗外灰暗的天空和远处街道上如蝼蚁般穿梭的行人。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席卷了他。哈尔滨依旧还是那个哈尔滨,但对他而言,环境已经变得空前险恶。他失去了组织的直接指引,成为了真正的“孤岛”。
然而,这种孤独并没有让他恐惧,反而激发出一种更加强烈的求生欲和斗志。“老木”拼死送出的警告,是希望他活下去,继续战斗。他不能辜负这份沉重的期望。
“看来,得进入‘单机模式’了。”宋梅生低声自语,用了一个只有自己能懂的现代梗来形容此刻的处境。没有队友,没有补给,一切都要靠自己。
他回到座位,拿起那个旧茶缸,将里面的热水倒入自己的茶杯。水温正好。他喝了一口,温热的水流划过喉咙,驱散了些许寒意。这个茶缸,这个“老木”冒着极大风险送来的信号载体,不能再留了。但它毕竟是个有用的东西,直接扔掉反而可疑。
宋梅生想了想,拿着茶缸走出办公室,来到走廊尽头的水房。王大力正假装在那里洗手,实际上是在望风。
“大力,这茶缸旧是旧了点,但挺厚实,你拿去用吧,省得再去领新的了。”宋梅生若无其事地将茶缸递给王大力。
王大力愣了一下,接过茶缸,憨厚地笑了笑:“谢谢科长!我那个正好磕瘪了,漏水呢!”
“嗯,去吧。”宋梅生点点头,看着王大力拿着茶缸离开。这样处理最自然,茶缸到了王大力手里,就算最后一道痕迹也抹去了。
回到办公室,宋梅生的眼神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和锐利,甚至比之前更加深沉。“老木”的警告是危机,但也是一种动力。他知道,从现在起,他每一步都必须走得更加谨慎,更加精准。
内部的戏要继续演,而且要演得更加逼真。他看了一眼墙上挂钟,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。他需要利用这点时间,最后完善一下明天应对特务科问询的“剧本”。
窗外的天色愈发阴沉,哈尔滨的又一个夜晚即将来临。而对宋梅生来说,真正的、更加残酷的暗夜,或许才刚刚开始。但他已经准备好了,像一颗钉子,深深地楔入这片冻土,无论风雪多大,都要牢牢地钉在原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