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之前谈的那批‘五金工具’，样品应该已经收到了。第一批货，放在三号码头，三号仓库，东侧角落，贴着警察局封条的松木箱里。编号是七号和九号。明天日落时分，会有一艘‘松花江号’货船靠岸卸货，那是机会。”宋梅生语速很快，但清晰。
“知道了。价格？”
“老规矩。货到付款。”宋梅生说完，不等对方回应，立刻挂断了电话。他靠在冰冷的电话亭壁上，长长吁了口气。信息已经送出。那十几个木箱里，只有编号七和九的两个，在厚重的“办公器材”伪装下，夹层里藏着用油布包裹严实的盘尼西林和磺胺粉。剩下的，确实是些旧打字机、破电话之类的真家伙。
能否成功，就看安娜那边渠道的能量和运气了。
第二天，宋梅生一整天都待在警察局，看似处理公务，实则心神不宁。他不断看着墙上的挂钟，计算着“松花江号”可能靠岸的时间。王股长进来汇报了几次工作，他都有点心不在焉。
直到傍晚快下班时，桌上的电话突然刺耳地响了起来。宋梅生心里一跳，稳了稳心神，拿起听筒。
是码头仓库那个老孙头打来的，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：“宋、宋科长！不好了！出事了！”
宋梅生心里一沉，难道被发现了？他强作镇定：“慌什么！慢慢说！出什么事了？”
“是……是仓库！三号仓库！刚才……刚才‘松花江号’靠岸卸货，那帮俄国力工毛手毛脚，操作吊杆的时候不小心，把一捆生铁链掉下来了！正好砸在……砸在咱们那堆‘特殊货箱’上！箱子……箱子砸坏了好几个！”老孙头的声音都在发抖。
宋梅生瞬间愣住了。砸坏了？不是被发现，是意外事故？他立刻追问：“砸坏了几个？严不严重？里面的东西呢？”
“砸……砸坏了四五个箱子！都裂开了！里面的东西……好像是一些旧机器零件，散了一地……宋科长，我真不是故意的啊！是那些俄国毛子……”老孙头吓得语无伦次。
旧机器零件？宋梅生立刻反应过来，这是安娜那边的人得手了！他们利用卸货事故作为掩护，故意制造混乱，趁机取走了药品！他心中狂喜，但声音却瞬间变得暴怒，对着话筒吼道：“什么？！老孙头！你他妈怎么看的仓库！那是重要器材！你等着！我马上到！要是少了什么东西，我扒了你的皮！”
说完，他“砰”地一声挂断电话，脸上却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。他立刻叫上王股长和几个科员，风风火火地赶往码头。
到达三号码头时，现场一片狼藉。一捆沉重的生铁链还歪在一旁，几个警察局的木箱被砸得四分五裂，一些生锈的齿轮、断裂的皮带轮之类的“旧机器零件”散落得到处都是。老孙头和几个码头工人面如土色地站在一边，一个日本监工正在那里大声呵斥。
宋梅生阴沉着脸，上前先跟日本监工交涉，用日语解释这是警察局的财产，意外损失会自行处理，不会追究船方责任（实际上船方是苏联的，追究也没用）。日本监工见没什么油水可捞，骂骂咧咧地走了。
然后，宋梅生才开始“检查”损失。他仔细查看了被砸坏的箱子，尤其是编号七和九那两个。箱子确实被砸坏了，夹层的位置也破裂了，里面空空如也，只有一些填充的锯末。药品已经不翼而飞。而其他几个被砸坏的箱子里，确实是些不值钱的破烂。
宋梅生心里彻底踏实了。他转过身，对着浑身发抖的老孙头，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，把“心疼公家财产、怒其不争”的戏码演得十足。最后，他“痛心疾首”地表示：“这些东西虽然不值钱，但也是公务资产！现在损毁了，必须记录在案！老王，清点一下具体损失，写个报告，我去向局长请罪！老孙头，你这个月的管理费，扣一半！”
老孙头千恩万谢，只要不把他送警法办，扣点钱简直是天大的恩赐。王股长也赶紧去清点“损失”，心里还暗自嘀咕：科长真是清廉负责，几箱破铜烂铁也这么上心。
看着王股长和老孙头在那里忙碌地收拾残局，宋梅生走到仓库门口，点着一支烟。寒冷的江风吹在脸上，却让他感到一种异样的舒畅。第一次，凭借自己的谋划和运气，他成功地将宝贵的物资送了出去。虽然过程充满意外和风险，但结果是好的。
他吐出一口烟圈，望向暮色中缓缓流淌的松花江。这条江，未来还将承载多少秘密与希望？他不知道。但他知道，这条用谎言和风险铺就的“物资大动脉”，已经成功地输出了第一滴血液。他的代号“喀秋莎”，或许很快就能在需要的地方，发出真正的声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