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昭怔怔地看着她。
他从未想过,有一天,会有人这样捧着他的脸,告诉他,要陪着他,不让他再受苦。
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,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。
有动容,有庆幸,有无尽的酸软。
京昭闭上眼,将脸深深埋进她温热的颈窝,手臂收得极紧,紧得像要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。
像一头受伤后寻求庇护的困兽,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暖意和馨香。
“嗯。”
他闷闷地应了一声,声音沙哑得厉害,“有你了。”
只有她了。
也只要她。
时愿知道,无论京昭的过去如何,自己爱的,是现在这个男人。
而他的过去,她愿意去了解,去接纳,去用更多的爱来抚平那些伤痕。
想到这里,时愿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着,一阵阵地发疼。
车厢内一片静谧。
时愿在他怀里动了动,仰起脸,犹豫着轻声开口:“京昭……你有没有……特别后悔的事?”
声音很轻,像怕惊扰了什么。
京昭没有抬头,声音闷闷地从她颈间传来,“后悔的事……当然有。”
他顿了顿,仿佛在积攒勇气,才继续用沙哑的声音低语:“最后悔的……大概是没能更早一点,足够强大。”
时愿的心猛地一沉,预感到他即将吐露的,是心底最深的伤疤。
“我妈她……”
京昭的声音更低了,“她带着我去港城避难的那段时间……太苦了。”
“京家内斗,步步杀机。”
“她一个从小被娇养长大的世家小姐,一辈子没吃过什么苦,却因为嫁给我父亲,为了护着我,殚精竭虑,担惊受怕……在异乡承受那样的折磨。”
“就是在那个时候,身体拖垮了,查出了肿瘤。”
时愿的呼吸一滞,紧紧咬住了下唇。
那个气质雍容、温柔待她的伯母,竟然经历过这样的磨难?
“虽然发现得早,治疗及时,没有大碍,但手术和化疗的过程……很痛苦。”
“她每次复查,每次吃药,都像在提醒我……”
京昭的手臂收得更紧,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痛苦和刻骨的无力感。
“提醒我,那时候的自己,有多么没用,多么弱小。连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,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为我受苦。”
他抬起头,眼底布满了血丝,那双向来深邃凛然的凤眸,此刻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悔恨和戾气:“我恨我自己。”
京昭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,刻骨的自责:“恨自己为什么不够强,为什么不能早点把那些魑魅魍魉清理干净!”
“如果我能再强一点,再快一点……母亲根本不用受那些罪。”
这是他第一次,如此直白地在她面前展露内心最深处的脆弱和自责。
时愿静静地听着,心口酸涩得厉害,心疼得无以复加。
原来,他不是天生冷酷。
他是被逼得不得不穿上盔甲,因为稍有心软,付出的可能就是至亲的代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