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山夜探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涟漪在苏荔心中层层荡开,却并未立时掀起惊涛骇浪。粘杆处的暗探如同最耐心的蜘蛛,在西山那座神秘山谷外围悄然布网,记录着每一次细微的动静。而坤宁宫那边,自赏荷宴后,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。皇后乌拉那拉氏依旧“静养”,仿佛那日的针锋相对从未发生。
但这种平静,反而让苏荔更加警惕。她知道,这是暴风雨前的死寂。皇后在暗处积蓄力量,等待致命一击。而她,不能坐以待毙,却也不能贸然出击。她需要更确凿的证据,更需要……巩固自己来之不易的地位。
晋封贵妃的喜悦早已被巨大的压力取代。如今她位同副后,实际执掌凤印,协理六宫,看似风光无限,实则如履薄冰。无数双眼睛盯着她,有羡慕,有嫉妒,更有恶毒的窥探。一步行差踏错,便是万劫不复。这不再是简单的妃嫔争宠,而是真正的“职场”博弈,关乎生死荣辱的顶级权力游戏。
这日清晨,苏荔对镜梳妆,云珠为她簪上一支新制的赤金点翠凤穿牡丹步摇。沉甸甸的份量压在她的发髻上,也压在她的心头。镜中的女子,眉目依旧清丽,但眼底深处已染上了难以抹去的疲惫与审慎。她轻轻抚过步摇冰凉的翅羽,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涩然。这身华服珠翠,是地位的象征,又何尝不是一副沉重的枷锁?
“娘娘,今日内务府呈报各宫份例,几位管事已在偏殿候着了。”云珠轻声禀报,打断了她的思绪。
苏荔敛起心绪,恢复平静:“让他们稍候,本宫即刻便去。”
处理宫务如今成了她每日的必修课。她坐在偏殿主位,听着内务府各司管事逐一回话,手中朱笔不时批注。开支用度、人员调配、器物修缮……事无巨细,皆需她过目定夺。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,力求公允周全,不给人留下任何把柄。但那种被无数琐事缠绕、不得自由的窒息感,却如影随形。
午后,她照例去探望弘曕。孩子已快满周岁,正是活泼好动、咿呀学语的时候,在铺着厚厚地毯的暖阁里爬得正欢,见到她,便张开小手,含糊地喊着“额……额娘”,扑腾着要抱。
乳母嬷嬷们见状,连忙笑着将孩子抱到她跟前。苏荔接过沉甸甸、软乎乎的儿子,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奶香,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才稍稍松弛下来。只有在这一刻,她才能暂时忘却宫闱的倾轧与算计,感受到一丝为人母的真切温暖。
弘曕挥舞着小手,好奇地抓向她旗装上佩戴的一枚琥珀坠子。那琥珀色泽金黄,内含一只栩栩如生的小虫,是前世父亲送她的生日礼物,也是她为数不多从现代带来的念想。
“哥儿喜欢这个?”乳母张嬷嬷笑着凑趣,“这虫子可真精致,跟活得似的。”
苏荔心中微微一动。她看着弘曕乌溜溜、充满探索欲望的大眼睛,又看看手中这枚凝固了亿万年时光的琥珀,一个念头忽然闪过:这深宫高墙,规矩森严,束缚了身体,难道也要扼杀孩子求知的天性吗?弘曕,还有其他的皇子皇女,他们是否也只能在乳母嬷嬷“规矩点”、“莫要乱动”的呵斥声中,失去对世界最初的好奇?
她想起自己前世接受的教育,虽不完美,但至少鼓励思考,接触自然。而这里的皇子们,从小便被灌输君臣纲常,言行举止皆有定规,像被修剪整齐的盆栽,失却了野蛮生长的活力。
“张嬷嬷,”苏荔状似无意地问道,“阿哥如今渐大,整日困在屋里也闷得慌。御花园景致好,日后天气晴和,可多抱他去逛逛,认认花草,看看鱼鸟,听听风声水声,也是好的。”
张嬷嬷闻言,脸上却露出为难之色:“回贵妃娘娘,这……按宫里的老规矩,皇子阿哥金尊玉贵,需得在屋内静养,以免受了风寒或是冲撞了什么。御花园人多眼杂,若是磕了碰了,或是惊了驾,奴婢们可担待不起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