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偶有所感,亦需天分与积累。”雍正转头看她,目光深邃,“朕观你并非只熟读诗书,于这营造匠作之事,似有异于常人的…领悟力。”他顿了顿,似在斟酌用词,“可是家中曾有涉猎?”
又来了,对出身的探问。苏荔心头一紧,面上维持镇定:“家道中落前,先父…曾任县衙工房小吏,奴婢幼时或曾耳濡目染,记得些零星片段,实在不成体系。”她将原因推给模糊的童年记忆。
雍正“哦”了一声,未再深究,转而道:“无论源自何处,能学以致用,便是好的。”他话锋一转,“近日园中诸事繁杂,你奔波劳碌,身子可还吃得消?朕瞧你气色,似不如前些时日。”
这关怀已是第二次。苏荔指尖微颤,强笑道:“谢皇上关怀,奴婢无恙,只是夏日炎炎,有些贪凉,偶有不适。”
雍正深深看她一眼,不再多说。亭中陷入沉默,只有风声、水声、以及彼此清晰的呼吸声。一种静谧而微妙的氛围在空气中流淌。苏荔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和龙涎香,混合着亭外草木的清新气息,竟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。
“起风了,回吧。”良久,雍正起身道。
返回澹怀堂的路上,天色已暗,乌云聚拢,似有雨意。苏荔心中那根弦始终紧绷着。雍正今日的态度,愈发温和,甚至带着探究与关怀,这非但不能让她安心,反而加剧了她的不安。若她猜测属实,这刚刚建立的、建立在“才学”与“公务”基础上的微妙平衡,将被彻底打破。
是夜,果然下起了雨。初夏的急雨敲打着窗棂,淅淅沥沥。苏荔躺在榻上,辗转难眠。日间的点滴在脑中回放:他专注侧脸,他温和的语气,他探询的目光……还有那挥之不去的、隐隐的恶心感。
她抚上小腹,那里依旧平坦,却仿佛蕴藏着一个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。这个孩子……若真的存在,是福是祸?雍正会如何反应?后宫众人又将如何倾轧?她这个毫无根基的贵人,能否护住这突如其来的血脉?
窗外的雨声更急了,仿佛敲打在心上。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,一阵轻微却清晰的叩门声响起,在雨夜里格外突兀。
苏荔一惊,坐起身:“谁?”
门外传来贴身宫女云珠压低的声音,带着一丝紧张:“贵人,是奴婢。养心殿的苏公公来了,说……说皇上口谕。”
养心殿太监深夜冒雨前来?苏荔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她深吸一口气,披衣起身:“请公公稍候。”
深更半夜,皇帝派人前来,所为何事?是发现了什么?还是……别有缘故?
苏荔整理好衣衫,走到外间。风雨声中,她的未来,似乎也充满了未知的变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