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荔愕然抬头,以为自己听错了。陪王爷用点心?这……这于礼不合!
小太监很快端来几样精致的点心和两碗冰糖燕窝。胤禛示意苏荔坐在下首的绣墩上。苏荔如坐针毡,哪里敢真吃,只是垂首盯着自己的脚尖。
“吃吧。”胤禛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缓和,“本王不喜浪费。”
苏荔只得小口小口地吃着点心,味同嚼蜡。胤禛吃得不多,动作优雅,席间并未再多言,只是偶尔抬眼看看窗外,神色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……寂寥。
用完点心,丫鬟撤下餐具。胤禛并未立刻回到书案,而是走到窗边,负手而立,望着庭院中几株开始落叶的梧桐。秋风拂过,带来几分萧瑟。
“你入府之前,是哪里人氏?”他忽然问道,声音平静,却让苏荔心中巨震。他终于开始问及她的过去了!
“回王爷,奴婢……奴婢是保定府人。”她按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回答,手心冒汗。
“保定……”胤禛沉吟道,“民风还算淳朴。你家中还有何人?”
“父母早亡,只有一个远房叔父,早已失去联系。”苏荔低声答道,半真半假。
“哦。”胤禛应了一声,不再追问,转而道:“你这丫头,见识倒不似寻常村姑。言语间,时而有些……匪夷所思之论。”
苏荔心跳漏了一拍,连忙道:“奴婢……奴婢都是胡言乱语,王爷恕罪。”
“胡言乱语?”胤禛转过身,目光锐利地看着她,“未必。有时胡言,反而能刺破迷障。只是……”他顿了顿,语气转冷,“须知祸从口出。有些话,在本王面前说说便罢,若在外人面前……哼。”
这是警告!苏荔浑身一凛,连忙叩首:“奴婢明白!奴婢绝不敢在外妄言!”
胤禛不再说话,重新坐回书案后,拿起一份新的奏章。但苏荔感觉到,书房内的气氛,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了。那层纯粹公务的冰冷外壳,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缝。他开始对她这个人,而不仅仅是她的“歪理”,产生了探究的兴趣。
接下来的几天,这种模式依旧延续。每日书房“咨政”,偶尔闲谈几句,点心也成了惯例。四爷的问题越发广泛深入,甚至开始问及她对一些历史人物、典故的看法。苏荔愈发小心,既要维持那份能保命的“新奇感”,又要牢牢守住自己的秘密底线。
她发现,四爷虽然依旧严肃,但面对她某些“离经叛道”的比喻(比如将官僚体系比作生锈的机器,需要时常“上油”维护)时,嘴角那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出现的频率似乎高了些。有时她情急之下用了某个现代词汇(如“效率”),他会微微蹙眉,却不再深究,反而会顺着她的思路追问下去。
这种变化极其细微,但苏荔敏锐地捕捉到了。这位以冷面着称的王爷,似乎在她这个小小的、充满“谬论”的宫女这里,找到了一种罕见的、可以暂时卸下心防的松弛。尽管这松弛背后,依旧是深不可测的城府和随时可能落下的铡刀。
这天傍晚,苏荔伺候完笔墨,正准备告退。胤禛忽然叫住她,从案头拿起一本薄薄的、封面无字的线装书递给她。
“这本书,拿回去看看。三日后,说说你的见解。”
苏荔接过书,触手微凉。她不敢多问,躬身退下。
回到住处,她迫不及待地翻开书页。里面并非经史子集,而是一些看似杂乱无章的手抄笔记,记录着一些地方风物、奇闻异事,甚至还有一些简单的草图,像是某种机械或工具的构造图。笔迹苍劲,似是四爷亲笔。
这是什么意思?让她看这些杂记?考验?还是……分享?
苏荔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一丝隐隐的不安。四爷对她的态度,越来越难以捉摸。而福晋院的威胁,如同悬顶之剑,始终未曾远离。
她翻开笔记的第一页,上面只有一行小字:
“格物致知,方能穷理。”
夜色渐深,苏荔在灯下仔细阅读着这些看似散漫的笔记,试图从中窥见那位冷面王爷内心世界的一角。她不知道,就在她挑灯夜读之时,书房内的胤禛,也正站在窗前,望着她厢房窗口透出的微弱灯光,目光幽深,久久未动。
窗外,一只夜鸟被什么惊动,扑棱棱飞起,消失在黑暗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