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毋庸那句“贝勒爷要亲自问话”,像一道冰冷的铁箍,瞬间勒紧了苏荔的呼吸。
库房失窃,贝勒爷亲自审问,而且点名要她去!
这绝不是简单的案情询问!
联想到昨夜偷听到的张公公与内务府人的密谈,那“处理干净”的话语,苏荔几乎可以肯定,这场“失窃”绝非偶然!
是灭迹?是栽赃?还是……针对她的又一个陷阱?
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恐惧像潮水般涌来。
但她知道,此刻绝不能露怯!越是危急,越要冷静!
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翻腾的情绪,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和一丝惶恐,垂首应道:“嗻!奴才遵命。”
跟着高毋庸前往库房的路上,苏荔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。
贝勒爷会问什么?她该如何回答?
否认一切?那会显得心虚。
主动辩解?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,等于自投罗网。
唯一的生路,是凭借专业能力,用事实和数据说话,将审问引向技术层面,避免卷入主观指控。
她迅速在脑中回顾近期所有与库房相关的账目和票据,尤其是那异常采购的防水油布和麻绳,以及福晋院支领绣线的记录。这些,可能是她破局的关键!
来到库房院落,气氛肃杀。
库房大门敞开,里面一片狼藉,几个箱子被撬开,杂物散落一地。张公公脸色惨白地跪在院中,浑身发抖。四爷胤禛负手站在廊下,面色阴沉如水,邬先生和高毋庸分立两侧。
空气凝重得能滴出水来。
“奴才钮钴禄·怜筠,叩见贝勒爷。”苏荔上前跪下,声音尽量保持平稳。
胤禛没有立刻叫她起来,冰冷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,才缓缓开口,声音不带一丝温度:“库房失窃,丢失贡缎三匹,官窑瓷器若干。张德海言,昨夜值守并无异常,门窗完好,唯今日清晨发现失窃。你近日核销账目,可曾发现库房收支有何异状?或……听闻什么风声?”
问题极其尖锐!直接问她有无发现异常或听闻风声!这既是调查,也是试探!
苏荔心念电转,叩首回道:“回贝勒爷,奴才近日核销,皆依票据账册行事。库房日常收支,如各院领用、采买入库,票据手续俱全者,奴才便按例核销,并未察觉明显异状。”
她先肯定流程规范,撇清自己失察的嫌疑。
但紧接着,她话锋微转,采用了一种更高级的应对策略——以问代答,引导调查方向。
“然……”她抬起头,目光清澈中带着一丝属于专业人员的严谨困惑,“奴才斗胆,有一事不明,恳请贝勒爷示下。”
胤禛眉头微蹙:“讲。”
苏荔道:“奴才核验账目,素重账实相符、流程合规。方才闻听失窃之物乃贡缎瓷器,此皆库房重器,账册登记当有专卷,存取亦应有严格记录。不知……失窃之具体品类、编号,可与账册存底核对否?近日此类物品之领用、盘查记录,又可曾复核?”
她没有回答自己是否发现异常,而是抛出了一个专业问题:失窃物品的账实核对和流程追溯。
这一问,巧妙地将焦点从“她是否知情”转移到了“库房管理本身是否存在漏洞”上。
胤禛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,看向高毋庸。
高毋庸连忙躬身:“回爷,正在核对。初步清点,失窃贡缎为宝蓝色妆花缎一匹,杏黄缠枝莲纹缎两匹;瓷器为青花缠枝牡丹纹赏瓶一对,均系账册在录之物。昨夜……昨夜库房确有巡查记录,但……”
他话未说完,但意思很明显:账面物品丢了,但巡查记录显示正常,这本身就是矛盾!
苏荔心中一动!宝蓝色妆花缎!正是福晋院领去的那匹手感异常的贡缎!它也“失窃”了?太巧了!
但她不动声色,继续以专业角度进言:“贝勒爷明鉴。账实不符,缘由无非几种:一为保管疏失,记录遗漏;二为监守自盗,账目做伪;三为外贼潜入,但需有迹可循。如今门窗无恙,巡查有录,而物品丢失……奴才愚见,或需重点核查近期此类重器的具体流向,及……及库房近日可有非常规人员出入、或异常物料采购记录,或能发现端倪。”
她再次引导思路,指向“内部流程”和“异常采购”,尤其是后者,隐隐扣住了她之前发现的防水油布和麻绳的疑点,但却不点明,只作为合理推测提出。
胤禛沉默着,手指无意识地在廊柱上轻轻敲击。
邬先生站在一旁,目光深邃地看了苏荔一眼,若有所思。
就在这时,一个护卫匆匆进来禀报:“爷,库房后窗发现有新近刮擦痕迹,窗棂缝隙处,夹有少许麻绳纤维!”
麻绳!
苏荔的心脏猛地一跳!果然与此有关!
胤禛眼神一厉:“麻绳?库房近日可曾领用麻绳?”
张公公吓得魂飞魄散,磕头如捣蒜:“回……回爷……库房日常修缮确需麻绳,但……但近日并无大型修缮,未曾大量领用啊……”
“采购呢?”胤禛声音更冷。
高毋庸似乎想起什么,立刻道:“奴才这就去查采买记录!”
苏荔知道,关键时刻到了!她必须趁热打铁,提供线索,但不能显得太刻意。
她适时开口,语气带着不确定:“贝勒爷,奴才……奴才前日核销采买票据时,似见有采购麻绳、木楔之项,事由为‘加固库房旧窗’……只是不知,是否与此有关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