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想法让她心头一紧。
如果真是这样,那李氏的行为就不仅仅是内宅用度超标那么简单了,很可能涉及更深层次的政治活动,这在皇子府邸是极其敏感的事情。
她不敢深想,但手上的动作更加仔细。
她将这张沉香票据单独放在一边,继续审核其他项目。
全部审核完毕,除了那张沉香票据存疑,其他项目在手续上确实挑不出毛病。
苏荔沉吟片刻,拿起那叠票据和那张单独的沉香票,走到钱公公和吴嬷嬷面前。
她先对钱公公说:“公公,票据已核验完毕,多数项目手续齐全,可入账。只是……”
她拿起那张沉香票,面露难色,语气诚恳地对吴嬷嬷说:“吴嬷嬷,并非奴才多事,只是府中账目需得清晰。奴才核验时发现,此张沉香票据日期与五日前侧福晋院里领取的龙涎香时间相近,二者皆为名贵香料,用量颇大。按府中旧例,同类物品短期重复采买,需备注具体用途或附上消耗说明,以免日后盘查时产生误会。可否请嬷嬷示下,此次采买沉香,是作何用途?奴才好转备注入账。”
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,完全是从“账目清晰、避免误会”的工作角度出发,合情合理,让人无法指责。
吴嬷嬷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,眼神锐利地盯住苏荔:“怎么?侧福晋院里用点香料,还需向你一个账房丫头报备用途不成?府里何时多了这条规矩?”
气氛瞬间紧张起来。
钱公公在一旁打圆场:“吴嬷嬷息怒,钮钴禄氏也是按例办事,谨慎些总是好的……”
苏荔不卑不亢,依旧维持着恭敬的姿态:“嬷嬷言重了,奴才万万不敢。只是高总管日前刚严申,账目需明察秋毫,若有存疑皆需报备。奴才人微言轻,不敢擅专,若是备注不清,他日上头问起,奴才担待不起,怕是也会牵连侧福晋院里清誉。故而才冒昧请示,绝无他意。”
她再次抬出高毋庸的指令和“牵连清誉”的说法,将个人质疑巧妙转化为对规章的遵守和对主子的维护。
吴嬷嬷被噎了一下,脸色变幻,显然也知道高毋庸最近的严令。
她冷哼一声:“侧福晋近日抄经礼佛,需用沉香静心,故而添置。这般理由,可还使得?”
“使得,使得!”苏荔立刻接口,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,“多谢嬷嬷体谅!有嬷嬷这句话,奴才便可清晰备注,再无后顾之忧了。”
她拿起笔,迅速在票据空白处写上“侧福晋抄经礼佛静心之用”,然后利落地盖章核销,将票据归还给吴嬷嬷。
整个过程行云流水,既坚持了原则,又给了对方台阶下。
吴嬷嬷接过票据,深深看了苏荔一眼,那眼神复杂难辨,有恼怒,有审视,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。
她没再说什么,转身离开了账房。
钱公公看着吴嬷嬷离开的背影,擦了擦额角的虚汗,对苏荔叹道:“姑娘啊,你这性子……也太较真了些。那可是侧福晋院里的人……”
苏荔微微一笑:“公公教导的是,奴才日后定当更加注意分寸。只是账目之事,关乎规矩,奴才不敢不仔细。”
她知道,今天这一回合,她看似赢了场面,但也彻底得罪了李氏院里的人。
未来的日子,恐怕不会太平了。
然而,她并不后悔。
在四爷府这个职场,有时候,明确的态度和底线,比一味和稀泥更能赢得真正的尊重和安全。
傍晚下班,苏荔路过府中花园时,无意中看到高毋庸正陪着四爷胤禛在湖边散步。
隔着一段距离,她听不清他们说什么,但能看到高毋庸微微躬身,正在汇报着什么。
而四爷的目光,似乎有意无意地,朝着账房的方向扫了一眼。
苏荔连忙低下头,快步离开。
心里却明白,她递交上去的那些“数据”,恐怕正在发酵。
这场由账本引发的暗流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