单据是采买处张管事签字的,购买的是上等口蘑,数量五斤,单价却比前几日的记录高出了近三成。
事由写的是“宴客急用”,但苏荔记得,那几天府里似乎并没有需要用到如此大量上等口蘑的宴席。
而且,验收人一栏的签名,笔迹略显虚浮,与库房刘公公平日沉稳的笔迹有些微差别。
如果是以前,她可能就按流程登记了,毕竟差价不算巨大,理由也说得过去。
但经历过宫中历练和邬思道的考问,她的警惕性提高了不少。
她将这张单据单独抽出来,放在一旁,没有立刻登记。
继续处理其他票据时,她又留意到,同期还有几张采买处的小额票据,单价也略有上浮,理由多是“时价上涨”或“品质更佳”。
单个看,问题都不大,但放在一起,就形成了一种趋势。
苏荔心里升起一丝疑虑。
这是正常的市场价格波动?还是……有人利用采买权限,在零星地、不易察觉地牟取小利?
她不敢妄下结论。
犹豫片刻,她拿起那几张有疑问的单据,走到钱公公面前,恭敬地说:“钱公公,奴才核销这几张票据时,见其单价较往日有异,特来请公公示下。”
她没有直接说“有问题”,而是说“有异”,请上司决断,这是最稳妥的方式。
钱公公抬起眼皮,接过单据扫了一眼,脸色没什么变化,淡淡道:“市价时有浮动,宴客用料精良些,也是常情。既手续齐全,便入账吧。”
他的反应很平淡,似乎见怪不怪。
苏荔心中了然,不再多言:“是,奴才明白了。”
她回到座位,将这几张票据正常登记入册,但用朱笔在事由旁边做了个极小的、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标记。
她决定,暂时按兵不动。
这点小问题,不足以掀起风浪,贸然捅出去,反而会打草惊蛇,引火烧身。
但她开始有意识地,将每日核销中发现的异常数据,悄悄记录在一个私密的小本子上,包括时间、事由、金额差异、可疑点等。
她要积累证据,等待合适的时机。
几天后的傍晚,苏荔核对完最后一批票据,正准备登记入册时,发现流水账册快要写满了。
她向钱公公请示:“公公,账册将满,是否需领用新册?”
钱公公正在核算另一本总账,头也没抬:“嗯,去库房领吧。记得登记编号。”
苏荔应下,拿着对牌去了府库。
管理文具账册的库房太监认识她,很快取来一本崭新的空白账册。
回到账房,钱公公已经离开了,只剩她一人。
她打开新账册,准备将首页的编号等信息填写完整。
就在这时,她无意间瞥见钱公公方才核算的那本总账,摊开在书案上,似乎忘记收起来了。
出于职业习惯,她的目光扫过摊开的那一页。
那是府里近三个月各项开支的汇总数据。
忽然,她的目光定格在“各院份例开支”的月度对比栏上。
侧福晋李氏院里的用度,近两个月,比往常高出了将近两成。
而备注栏里,只有简短的四个字:“添置器玩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