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啦……老啦”他喃喃自语，声音轻得几乎要被远处的歌舞声淹没，“眼睛像蒙了灰，看不清鹿群的脚印，也看不清箭靶子。手抖得连给孩子们做个小玩具都做不好……每天就是坐着，等着吃饭，等着睡觉……”
他转过头，看着小强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泪光闪烁，但又被他强行憋了回去。“圣犬，你是有灵性的，你懂的对不对？一个部落，要像天上的大雁群一样，才能飞得远。不能有掉队的，更不能有……拖后腿的。”
小强心里咯噔一下，隐隐感到一丝不安，他坐直了身体，耳朵警惕地竖了起来。
树根爷爷深吸一口气，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，凑近小强，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，说出了那个残酷的“传统”：“……明天，天不亮……我就自己走了……走进黑森林深处……不拖累大家了……这是规矩……老规矩了……大家都懂的……”
小强猛地抬起头，狗眼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。走进黑森林深处？去那里做什么？
老人似乎看懂了他的疑惑，惨然一笑，露出了几乎掉光牙齿的牙床：“去该去的地方。这是我们太阳部落……不，是这片土地上所有部落，老规矩了。人老了，不能再为部落做贡献，不能再狩猎，不能再战斗，甚至连采集、缝补都做不了的时候，就不能再白白消耗部落辛苦攒下的食物了。那会拖慢整个部落的脚步，会让年轻人们负担更重……所以，到了时候，趁着还能动，独自走进深山老林里，把食物和希望……留给孩子们。”
他说的很平静，仿佛在叙述一件天经地义、自古如此的事情。“大家……都明白的。只是谁也不说破。以前我的阿爷是这么走的，我见过……后来，部落里别的老人，也是这么走的……心照不宣罢了。我活了这么久，看到部落现在这么好，有了圣犬你，还有了巨虎守护，石爪的孩子也要出生了……我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。是时候了……”
这番话，如同数九寒天里的一盆冰水，对着小强当头淋下！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凝固了，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难以置信的寒意！
抛弃老人？！在这种生产力低下的原始社会，这竟然是……一种默认的规则？！因为资源匮乏，为了整个群体的生存，就要主动淘汰掉失去劳动力的个体？！而所有人，包括老人自己，竟然都默默地接受并执行着这条残酷无比的潜规则！
震惊！愤怒！悲哀！种种情绪如同火山喷发般在小强的心中翻涌！
他来自现代文明社会，尊老爱幼、老有所养的观念早已深入骨髓。
他无法想象，也无法接受，一个为部落奉献了一生、流血流汗的老人，在晚年竟要以这样一种孤独而绝望的方式，自我了断，只为不给部落“添麻烦”！
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，随即转化为熊熊燃烧的愤怒和铺天盖地的失望！他对这个部落倾注了多少心血？带领他们取火、筑巢、狩猎、御敌、甚至引来了巨虎守护！
他以为自己在帮助一个充满温情的集体走向文明，却没想到，在这一切欣欣向荣的表象之下，竟隐藏着如此冰冷、如此野蛮的底色！
他对部落失望，对这群围着篝火欢声笑语、却对角落里即将自我放逐的老人视而不见的族人失望！他更对巫和石爪失望！他们是部落的领袖，是智慧的象征和武力的保障，他们难道不知道吗？他们默许了？！他们竟然默许了这种规则的存在？！
“呜——！！！”小强猛地发出了一声极其尖锐、带着强烈愤怒和悲痛的长嚎！这声嚎叫是如此突兀，如此凄厉，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歌舞声和欢笑声！
整个篝火晚会现场刹那间安静了下来。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，惊愕地转头，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——篝火照不到的阴影处，那只他们敬若神明的圣犬，正对着树根老人，浑身毛发倒竖，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。
巫脸上的笑容僵住了，她意识到了不对劲，立刻快步走了过来。石爪、阿雅等人也紧随其后。
小强根本没有看走过来的人群，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树根老人，然后猛地转过身，面向所有茫然无措的族人。他人立而起，前爪激动地挥舞着，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、却又充满力量的声音，配合着极其丰富的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，开始了他来到这个原始世界后，最激烈、最愤怒的一次“演讲”！
他先是指着树根老人，然后用爪子用力地捶打自己的胸膛，发出砰砰的响声，模仿着老人佝偻咳嗽、手颤抖连东西都拿不稳的样子。他的动作夸张而传神，让所有人都明白他在表达什么——老人的衰老与无力。
然后，他猛地指向那堆还在燃烧的篝火，指向架在火上剩余的烤肉，指向仓库的方向，又指向每一个年轻的、健壮的族人，包括石爪，包括那些年轻的猎人，包括阿雅。他的眼神锐利如刀，充满了质问！
‘你们！’他的动作在咆哮，‘你们吃的肉！’指向烤肉。
‘你们住的洞穴！’指向主洞穴。
‘你们使用的工具！’指向石爪腰间的石斧。
‘哪一样，没有浸透像树根爷爷这样的老人的汗水？！
哪一样，不是在他们年轻力壮时，用生命和鲜血为部落换来的？！’
他冲到树根老人面前，用头使劲地拱着老人，然后又冲向人群，对着那些年轻的猎人们龇牙咧嘴，发出低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