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句句泣血,字字诛心。
表面上是在维护老夫人,担忧其安危,实则将“年纪轻”、“来历不明”、“学艺不精”、“胡闹”、“罪责”这些沉重的标签。
一记记狠辣地砸向林玥儿,意图在她与病榻之间筑起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,更在楚凌与所有在场者心中埋下深深疑虑的种子。
楚凌的眉头拧成了死结,看向林玥儿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审视与挣扎。
风险太大,后果不堪设想。
“父亲!”楚凌霄猛地踏前一步,用自己挺拔的身躯将林玥儿护在身后。
目光灼灼,毫无退缩地迎向楚凌复杂的视线,声音斩钉截铁,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,“儿子愿以性命、以宁国公府世子的名誉担保!玥儿姑娘医术通玄,绝非等闲!北境若非她,儿子早已是崖下枯骨!如今祖母命悬一线,太医束手,既然常规之法已尽,为何不能给玥儿姑娘一个机会?难道我们要因为无谓的猜忌,就眼睁睁看着这唯一可能存在的生机,从指尖溜走,抱憾终身吗?!”
他的话语如同重锤,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那毫不保留的信任与破釜沉舟的勇气,带来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。
屋内的哭声不知不觉低了下去,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楚凌身上,等待他最终的裁决。
柳如烟张了张嘴,还想再说什么,却被楚凌一个冰冷如刀的眼神死死钉在原地。
时间,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慢爬行。
楚凌的目光在母亲灰败的面容、儿子决然的眼神以及那位始终平静的少女之间反复巡梭。
终于,他沉重地、几乎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那个字:
“请!”
林玥儿没有丝毫迟疑,身形一动,已如一片轻羽般掠至床前。
她完全无视了柳如烟那淬毒般的目光,也无视了周遭或怀疑、或期盼、或震惊的种种视线。
她的全部心神,都已倾注在眼前这位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老人身上。
三根纤细的手指,精准地搭上老夫人冰冷腕间那几乎探不到的脉搏。
脉象沉微欲绝,散乱无根,如风中残烛,正是心阳暴脱,危在顷刻之兆。
她没有如同府医那般繁琐探查,直接探手入袖,取出了那卷古朴的针囊。
囊布展开,长短不一、细若毫芒的银针在昏暗的光线下,闪烁着冷静而神秘的光泽。
只见她出手如电,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。
三根细长的银针,带着轻微的破空声,已分别精准地刺入了老夫人头顶正中的“百会穴”、鼻下唇上的“人中穴”,以及手腕内侧、距腕横纹两寸的“内关穴”。
深浅、角度,妙至巅毫,仿佛早已与人体经络融为一体的本能。
甚至没有多余的捻转提插,她只是凝神静气,将一缕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气息,顺着那三根银针,如同涓涓细流,缓缓渡入老夫人几近枯竭的经脉之中。
奇迹,就在第三针落下的瞬间发生!
老夫人喉间那令人揪心的“嗬嗬”声,戛然而止!
紧接着,她面上那骇人的青紫与灰败,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,虽然依旧苍白虚弱,却已然驱散了那层浓重的死气!
胸口那剧烈却无效的起伏,也变得平稳而深长起来!
不过短短十几次呼吸的时间,老夫人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,长长地、极其微弱地吁出了一口浊气。
人,虽仍昏迷未醒,但任谁都能看出,那悬于一线、即将崩断的生机,已被一双无形而有力的手,硬生生从幽冥地府的边缘拽了回来!
“嗯……”一声细若游丝的呻吟,从老夫人干裂的唇间逸出。
“活了!老夫人活过来了!”
“老天爷!三针!就只用了三针!”
“神乎其技!简直是神乎其技啊!”
死寂被打破,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呼与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哭泣!
两位府医呆立原地,瞠目结舌,仿佛目睹了神话在眼前上演。
柳如烟脸上那精心维持的悲戚与担忧,彻底凝固,碎裂,最终化为一片无法掩饰的震惊与深可见底的阴沉。
楚凌紧绷的身躯微微一晃,长长舒出一口压抑已久的浊气,再看向林玥儿时,目光中已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——感激、震撼,以及更深沉的探究。
楚凌霄紧攥的双拳终于缓缓松开,掌心早已被自己的指甲掐出数道深痕,渗出血丝。
就在这时,床榻上的楚老夫人眼睫剧烈颤动数下,终于极其艰难地,撑开了一条细缝。
浑浊却依旧顽强闪烁着生命智慧的目光,虚弱地移动着,最终,牢牢定格在了刚刚收起银针,面色依旧平静无波的林玥儿脸上。
她凝视着,久久地凝视着,干枯的嘴唇微微翕动。
用尽全身力气,发出了一丝微弱得几乎听不见。
却如同惊雷般在林玥儿心中炸响的声音:
“孩子……你这救命的针法……老身恍惚间……仿佛在何处见过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