审讯室的灯火燃尽了最后一滴灯油。
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中悄然熄灭。
村议堂旁，那间被林玥儿用作书房兼药房的小屋内。
一盏新的油灯被点燃，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着满室的清冷与疲惫。
空气中还隐约残留着草药的清苦气息，与刚刚过去的审讯带来的压抑感混合在一起。
林玥儿坐在唯一的木椅上。
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上粗糙的木纹。
眼神落在跳动的灯焰上，似乎要从中看出未来的轨迹。
她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，连续的精神紧绷和夜晚的劳顿。
即便以她的心志，也感到了深深的倦意。
楚凌霄靠坐在她对面的墙边，长剑横于膝上。
他没有看林玥儿，而是望着那扇小小的、糊着桑皮纸的窗户，窗外依旧是沉沉的夜。
他的侧脸线条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冷硬，紧抿的唇线透露出内心的不平静。
“观察……记录……”林玥儿低声重复着那三个暗探的供词，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，“尤其是御兽之能。”
她抬起眼，看向楚凌霄：“楚公子，你怎么看？”
楚凌霄缓缓吐出一口浊气，仿佛要将胸中的憋闷尽数吐出。
他转过头，目光与林玥儿相遇，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温和，只剩下属于政治博弈的冷静与锐利。
“这意味着，我们之前的判断是对的。幕后之人，能量极大，而且……非常谨慎，懂得变通。”
他语气沉缓，“五十精锐私兵全军覆没，足以让他意识到，强攻桃花村，代价巨大，且不确定因素太多——主要是因为你。”
他直言不讳，眼神复杂地看着林玥儿：“你的能力，超出了他的预估。一个能驭兽的八岁女童，一个能让宁国公世子极力推崇、称之为‘见识卓绝’的存在。
这对他而言，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抹除的威胁，更可能是一个……极具价值的‘奇货’。”
“奇货可居？”林玥儿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、带着嘲讽的弧度。
“没错。”
楚凌霄点头，“他暂时放弃了硬攻，改变了策略。从‘毁灭’，变成了‘观察’与‘利用’。他想要更深入地了解你，评估你的价值，甚至……可能在谋划如何将你这股力量，收归己用。”
他顿了顿，声音变得更加沉重：“这比直接的刀兵相见，更麻烦。明枪易躲，暗箭难防。他会用更隐蔽、更迂回的手段。流民围村，只是开始。
接下来，可能是更阴险的离间计，更防不胜防的渗透，甚至利用朝堂舆论，给桃花村扣上各种罪名，让我们在道义上陷入孤立。这是一场更漫长、更复杂、更考验耐心和智慧的斗争。”
林玥儿沉默着，指尖在桌面划过的动作停了下来。
“从消灭到觊觎……端王吗？果然是个难缠的对手。他将我看作棋子，甚至是想将我变成他的刀。被动防守，确实只会被他一步步逼入死角。
流民可以化解，内奸可以揪出，但下一次呢？下下次呢？只要他还在暗处，拥有资源和权力，就能不断制造麻烦。”
她很清楚，桃花村的力量是有极限的。
军管状态不可能永远持续，存粮终会耗尽，人心也会在无休止的戒备和外部压力下疲惫、分化。
固守一地，看似安全，实则如同困守孤岛，迟早会被四面八方的潮水淹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