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日。
夜色如墨,沉沉压在桃花村上空,连最后几声零星的犬吠都彻底消失了,只剩下北风刮过光秃秃的枝桠,发出呜咽般的嘶鸣。
村长家东厢房,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。
楚凌霄躺在木板床上,脸色已不是苍白,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灰败。
他的呼吸微弱到了极致,胸膛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,只有眉心偶尔无意识地蹙紧,显露出他正承受着何等巨大的痛苦。
“七日锁魂”的阴寒与“鸳鸯醉”潜藏的燥热,在他体内进行着最后的拉锯战,疯狂蚕食着他仅剩的生机。
那十三根维系生命的银针,尾端微微颤动,仿佛随时都会崩飞。
老村长和周先生守在门外,如同两尊石雕,脸色同样难看。
他们能听到屋内偶尔传来的、林玥儿压抑的咳嗽声。
她自毒龙沼归来后,几乎未曾合眼,左腿被毒蟾草腐蚀的伤口虽然紧急处理过,依旧肿胀乌黑,行动不便。
她自身的疲惫与毒素侵蚀,加上连日来不眠不休地准备解毒事宜,让她的脸色比楚凌霄好不了多少。
时间,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,滴答作响,指向最后的期限——第七日黎明。
“不能再等了。”林玥儿的声音沙哑,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。
她看了一眼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,深吸一口气,仿佛要将所有的疲惫与不确定都压入心底。
她走到床边,小心翼翼地从那个特制的玉盒中,取出了那株“清心琉璃花”。
花朵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,依旧流转着纯净柔和的七彩光晕,清凉安宁的气息散发开来,瞬间驱散了屋内部分沉闷的死气。
这便是希望,是她几乎用命换来的、唯一的希望。
解毒,正式开始。
“周先生,劳烦守住门口,任何人不得打扰。”
林玥儿头也不回地吩咐,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“是,小姐!”周先生肃然应声,轻轻带上房门。
屋内,只剩下林玥儿和昏迷的楚凌霄。
她先是将“清心琉璃花”的花瓣轻轻摘下,只留下中心那点金色的花蕊。
花瓣被她放入一个干净的玉碗中,用玉杵小心捣碎,析出晶莹剔透、散发着浓郁清凉气息的花汁。
然后,她捻起那十三根银针,出手如风,依次起出。
每起出一根,楚凌霄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,气息也随之更加微弱一分。
当最后一根银针离开他心口的“神藏穴”时,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细微、如同叹息般的呻吟。
灰败的脸上骤然涌上一股不正常的潮红——那是“鸳鸯醉”的阳毒失去了压制,开始猛烈反扑的征兆!
林玥儿眼神一凝,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。
她扶起楚凌霄无力瘫软的身体,让他靠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,另一只手端起那碗珍贵的七彩花汁。
“喝下去。”她低声说,像是在命令,又像是在祈祷。
她捏开他紧咬的牙关,将碗沿凑近他干裂出血的嘴唇,小心翼翼地将那清凉的花汁一点点渡入他的口中。
花汁入喉,仿佛冰泉流入焦土。
楚凌霄的身体猛地一震!
起初,是那至净至纯的药力开始发挥作用,与他经脉中盘踞的“七日锁魂”阴毒激烈冲突。
他裸露的皮肤表面,开始渗出细密的、带着腥臭味的黑色汗珠,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。
林玥儿不敢怠慢,立刻将他放平,再次取出银针。
这一次,她施展的不再是“鬼门十三针”,而是另一种更为霸道、专门用于引导和逼毒的金针秘法——“金针渡厄”!
她下针极快,认穴极准。
每一针都灌注了她此刻所能调动的全部精神与内息,刺入他周身大穴,尤其是几条与心脉、肾经相关的关键经络。
针尾剧烈颤抖,发出低沉的嗡鸣。
“呃……嗬……”
楚凌霄的痛苦明显加剧,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,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、如同困兽般的低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