领头那人背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诗刀,刀柄上挂着铃铛。
铃铛没响。
但他每走一步,地上就浮出一个字。
第一个字是“忍”。
第二个是“辱”。
第三个是“负”。
第四个是“命”。
第五个是“不”。
第六个是“屈”。
第七个是“诗”。
第八个是“不”。
第九个是“死”。
九个字连起来,是一句残诗:
“忍辱负命不屈,诗不死。”
那人走到坛前,单膝跪地,拔出诗刀,插进裂缝。
刹那间,九根断柱震动,尘土飞扬,柱子里浮现出古老文字,一一对应《共誓书》上的名字。那些字像活了一样,在石柱上游走,最后连成一条金线,贯穿整个诗坛。
天空裂开一道缝。
一道光柱照在紫竹笔上。
笔嗡嗡响,笔尖滴下一滴墨,落地就烧,开出一朵墨莲。花瓣展开时,出现一段画面——
南岭深处,一座地下祭坛。
九个黑袍人围成一圈,中间放着一面青铜镜,镜面漆黑。他们齐声念一首禁诗,每念一句,镜中就浮出一只红眼睛,竖瞳,不像人。
祭坛外,几十具尸体整齐排列,全是失踪的诗人。他们胸口被剖开,心脏没了,取而代之的是小晶核,跟着咒语一起跳动。
画面切换。
西北边,一座废弃书院,一群孩子在读书。可他们眼神呆滞,嘴里念的不是课本,而是一段怪诗:
“月不出,日不升,
万籁俱寂听钟鸣。
钟响九下门自开,
归墟迎我回家来。”
与此同时,书院地下,一道裂缝慢慢延伸,散发腐臭味。
再换。
南方水乡,一个渔夫月下捕鱼。他哼着歌,忽然变成一首没人听过的长诗。唱到一半,湖面冒黑雾,水中浮出无数扭曲人脸,跟着一起念。
他的眼睛失去光彩,嘴角咧开,继续唱……
画面没了。
所有人都脸色沉重。
“他们在用诗污染人心。”守诗人低声说,“通过语言慢慢洗脑,唤醒归墟信徒。”
“还不止。”墨客统领说,“这些孩子、渔民、普通人,都是‘容器’。仪式完成,他们的身体就成了通道。”
长老们互看一眼。
“我们必须抢时间。”一人说,“派人去南岭炸主祭坛;联系各地诗社,清除被污染的文本;游骑负责追敌方信使。”
“还有最重要一点。”另一人说,“找新的执笔使。”
他们一起看向张红。
她站在中间,紫竹笔还在发烫。她不知道自己够不够格,但她知道,这条路已经没法回头。
当晚,诗坛点了篝火。
大家坐在一起,商量计划。
第一位长老管全局,调资源;第二位带五人去南岭爆破;第三位联系散修联盟,召集人手。
守诗人两人留下,修封印阵法,连九柱能量。
墨客统领带十二骑分三路,目标是摧毁三大通信枢纽。
张红接到一项特殊任务——去“文渊阁”旧址,找一本失传的书:《归墟志》。
据说这本书写了归墟的本质、弱点和最初封印方法。百年前被烧了,只剩副本藏在文渊阁密室,只有“诗心纯净”的人才能打开机关。
“你最合适。”长老说,“紫竹笔选了你,说明你有‘诗感共鸣’。而且……你是刘斌指定的继承人。”
她没推辞。
第二天一早,她独自出发。
山路难走,她白天赶路,晚上看书,试着理解紫竹笔。渐渐地,她能感觉到一些“诗意残留”——比如某棵树下有人写过诗,某块石头上刻过字,哪怕看不见,那种情绪还在。
第七天,她到了文渊阁遗址。
一座塌了的楼,藏在山谷里,四周长满藤蔓。门前两只石狮,嘴里叼着断笔,眼里镶着墨玉,像还在守护知识。
她拿出紫竹笔,轻轻碰门。
门缝吹出冷风,带着纸灰味。
她推门进去。
大厅全是焦木,书架倒了,到处是残卷。可正中央有个石台完好,台上放着一只玉盒。
她走过去,打开盒子。
里面没有书,只有一张白纸。
她正疑惑,紫竹笔突然跳起,悬在空中,笔尖点纸。
墨迹慢慢出现:
“欲见真章,先献一诗。
不求工巧,但求本心。”
她明白了。
这是考验。
她闭眼,回想这一路:刘斌的牺牲、诗坛复苏、百姓被蒙蔽、敌人的阴谋……她想起小时候妈妈教的第一首诗,想起师父临终的话:“诗不在纸上,在人心。”
她提笔,写下八句:
山火焚尽旧书台,
孤影穿林踏雪来。
不为寻章摘句苦,
只求一字破尘埃。
心中有光驱长夜,
笔下无墨亦成灾。
若使人间皆忘语,
我愿燃身作灯台。
写完,纸突然烧了。火光中浮出一本书的影子,封面写着《归墟志》三个字。
玉盒震动,真正的《归墟志》从地下升起,落到她手中。
书皮冰凉,封面有九道抓痕,像某种东西挣扎过。
她翻开第一页,看到一行警告:
“读此书者,将知真相,也将承担代价。
归墟不仅是一个地方,
它是一种思想,一种侵蚀,
一种对秩序的否定。
它想毁掉一切规则,
让万物回到虚无。
它最强的武器,
是让人放弃思考,甘愿做傀儡。”
她继续读下去,知道归墟原本不是邪物,而是远古人类绝望的产物——当文明崩溃,亿万人生灵哀叹,怨念凝聚成“诗魔”,想毁灭一切。
后来诗祖用自己的生命把它封印,立九柱镇压。
可现在,有人想重启归墟。他们觉得现有秩序太烂,必须彻底毁灭才能重建。
这些人叫“破界者”,头目叫陈玄,曾是诗阁天才,因理念不同被赶出去。他认为诗歌成了统治工具,要用极端方式唤醒民众。
手段就是利用诗的感染力,操控人心。
张红合上书,久久不语。
她终于明白刘斌为什么宁愿变成诗灵也要回来。
这不是简单的正邪之战,而是一场关于“语言本质”的较量。
诗,可以点亮人心,也可以毒害灵魂。
它可以是光,也可以是刀。
三天后,她回到北陵诗坛。
大家聚在一起,听她讲发现。
会议开了一整夜。
最后决定:全面反击。
南岭小队炸了主祭坛,但死了三人;游骑截获密信,发现下一个目标是“童蒙学堂系统”;守诗人修好了部分阵法,暂时稳住封印。
张红在所有人面前,正式接过紫竹笔,成为新一代执笔使。
仪式很简单,但庄重。
她站在九柱中间,高举笔,大声念出《正气吟》第一句:
“天地有正气,杂然赋流形!”
瞬间,九柱共鸣,金光冲天。
整个山脉震动。
远方,更多人影朝这里赶来。
有的背琴,有的提剑,有的拿残卷。
他们来自四面八方,身份不同,但有一点一样——
他们都记得诗。
风起了。
紫竹笔在风中轻轻晃,笔尖还在发光。
好像在说:
我还在这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