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是锁匠。
他要用自己的诗,重新造一把新锁。
走到镇口,他停下,回头看这座生活了三年的小城。炊烟升起,鸡叫声隐约传来。一切都很平静,好像昨晚的事只是梦。
可他知道,风暴要来了。
南岭脚下有一片雾林,常年不散。传说那里埋着第一位执笔使的骨头,也藏着通往绝渊的路。
他拿出一块玉佩,是师父留给他的信物。上面刻着一首短诗:
“孤峰立寒雪,一灯照千山。
莫问归何处,诗心即故园。”
他摸着字,轻声念了一遍。
忽然,玉佩发光,一道金线伸出来,指向东南。
那是南岭的方向。
也是命运的方向。
他收起玉佩,往前走。
山路难走,到处是荆棘。越往里走,越冷。雾越来越浓,只能看清五步内的路。耳边有水滴声,清脆却奇怪,好像每一滴都在数他的时间。
第三天黄昏,他到了一处断崖。
崖下是深渊,看不见底,只有风呼啸。崖边有块石碑,字迹模糊,依稀能看到“绝渊”两个字。
他站在崖边,看着
忽然,有声音传来。
不是风。
是有人在念诗。
声音老,断断续续,却有力:
“囚光锁骨,诗镇九幽……
今朝破狱,万魂同游……”
刘斌浑身一震。
那是《破狱吟》的后半段!
他明白了——有人比他先到。
而且已经开始唤醒封印。
他四处看,发现崖壁上有石阶,弯弯曲曲往下。他咬牙踏上第一级。
每一步都很重。
越往下,越冷,空气中有铁锈味。石阶两边出现壁画——画的是九大诗尊联手封印归墟的场景。他们拿诗笔,用自己的命做引,把叛徒诗魂打入地底,建成一座诗做的牢笼。
最后一幅画里,中间站着一个人。
白衣,手持紫竹笔。
就是他自己。
画里的他闭着眼,双手举着诗卷,嘴里喷出金色诗句,变成锁链缠住整个深渊。
但那表情……
带着悲伤和决心。
像明知会死,仍选择去。
刘斌愣住了。
难道……当年那一战,他没有失败?
难道他是自愿牺牲,才暂时稳住封印?
可为什么没人记得?
为什么都说他是叛徒?
他继续往下,终于到了谷底。
眼前是一座大圆祭坛,黑色石头砌成,表面有裂缝。祭坛中央,长着一朵莲花。
透明的,花瓣像水晶,花蕊里跳动着幽蓝火焰。
醒魂莲。
它感觉到他来了,轻轻抖了一下,慢慢开花。
同时,祭坛四周亮起九道光柱,对应九个位置。每根光柱里都浮着一块残碑,上面写着不同的诗句。
刘斌走近一看,整个人僵住。
那些诗句,全是他写过的!
有的是小时候练笔,有的是少年时的作品,有的甚至是梦里说的话。
它们被重新组合,拼成完整的《破狱吟》。
最后一句写着:
“吾身为钥,启此幽狱。”
他后退几步。
这不是巧合。
这是早就安排好的。
这时,身后传来脚步声。
一个人从雾中走出来。
灰袍,独眼,拄着乌木杖。
是沈先生。
“你来了。”他说,声音不再温和,变得冰冷。
“你早就知道我会来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沈先生点头,“因为你注定要来。只有你的诗魂,才能激活整个阵法。”
“所以你一直在引导我?”
“不。”沈先生摇头,“我只是确保你不跑偏。真正带你来的,是你自己的心——想救张红,查真相,赎罪。”
“赎什么罪?”刘斌吼,“我没做什么!”
“你做了。”沈先生冷冷说,“三年前,你写下《破狱吟》全文,亲手打开了归墟的第一道门。你以为你在封印,其实你在释放。因为你的心里,早被种下了‘开启’的念头。”
刘斌脑子轰地一声。
记忆涌上来。
他终于想起那一夜的所有事。
他站在高台上,看着战火漫天,心里只有一个想法:结束这一切。
他不想再看到死人,不想再听到哭声。
所以他写了诗。
他想用最强的力量,结束战争。
可他不知道,《破狱吟》的本质不是镇压,而是解放——它能解开一切束缚,不管好坏。
当他写下最后一句时,天地共鸣,封印松动。
他也当场晕倒。
醒来后,记忆只剩碎片,被人灌输“我是幸存者”“我是受害者”的想法。
全是谎言。
他才是造成一切的人。
“张红……”他喃喃,“她也是你们的人?”
沈先生沉默。
“她是守陵人的后代,世代守护归墟的秘密。她接近你,一开始是为了监视。但后来……她动了真心。”
刘斌闭上眼,眼泪流下。
所以他最爱的人,也是最大的骗局。
可他又怎么能恨她?
因为她最后选择了告诉他真相,哪怕付出生命。
“现在,”沈先生指向醒魂莲,“摘下它吧。完成仪式。让诗回到本源——统治,而不是表达。”
刘斌抬起头,眼里没有害怕。
只有清醒。
“你说错了。”
“哦?”
“诗的本源,从来不是统治。”他抽出紫竹笔,“是自由。”
话落,笔尖爆发出紫色光芒。
他并指为笔,在空中快速写字:
“心有明月,何惧长夜;
笔承正气,岂容邪说!”
诗句一成,天地剧震。
九道光柱全部熄灭。
醒魂莲剧烈颤抖,花瓣一片片掉落,蓝焰熄灭。
沈先生脸色大变:“你……你怎么能写出对抗的诗?!”
“因为我写的,不是为了打开。”刘斌冷笑,“是为了关闭。”
他转身,把紫竹笔插入祭坛中央的凹槽。
“以我诗魂,重铸封印——
从此山河无恙,诗归人间!”
轰隆——
整个绝渊开始崩塌。
石头掉落,岩浆翻滚,九幽之气被压回地底。
沈先生怒吼,想冲上来,却被金光击退。
“你不明白!”他嘶吼,“这才是诗的终极形态!控制思想,统一意志!”
“那不是诗。”刘斌站在崩塌的祭坛上,声音坚定,“那是暴政。”
最后一块石碑碎裂,天空裂开一道缝,阳光洒下。
他抬头看,嘴角扬起。
他知道,自己可能撑不到最后。
但他完成了任务。
当最后一丝黑气被封进地底,他的身体也开始消散,化作点点光,融入新的结界。
风吹了起来。
吹散了雾。
南岭之上,万物复苏。
一个月后,小镇恢复平静。
医馆二楼,张红终于醒了。
她第一眼看到的,是窗台上静静躺着的一支紫竹笔。
旁边有一张纸,写着一首新诗:
“我不曾归来,但我从未离去。
每一页清风,每一寸光阴,
皆是我诗行的延续。”
她握住纸,泪如雨下。
而在北方,一个孩子在学堂里读书:
“床前明月光,疑是地上霜……”
声音稚嫩,却清澈。
诗,还在人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