字还没干,他就把纸凑近烛火。火焰烧上来,字迹扭曲、变黑,最后化成灰,落在铜盆里。
“这是联络暗号。”他说,“用诗句传信,不怕被偷听。听到对应的话,就知道是谁在行动。”
苏明远低着头,手紧紧抓着衣服。“要是……她不能说话呢?”
刘斌看他一眼,目光很冷。“那就用手写。地上、墙上,哪怕用指甲划出来的字,我也认得。”
陈岩检查完刀,抬头问:“装备什么时候发?”
“一个时辰后。”刘斌说,“所有人换衣服,不能穿原来的制服。颜色要暗,动作要轻。进山前吃清神丸,防诗咒影响。”
李明补充:“我还加了驱雾粉。那种灰雾会影响感觉,撒一点在领口,能撑两炷香时间。”
刘斌点头。“记住,这次不是打仗,是救人。见到张红,马上带她出来。不要追敌人,不要贪功。他们想让我们深入,我们就偏不按他们的来。”
苏明远忽然问:“如果……她已经被控制了呢?”
屋里一下安静了。
连烛火都不跳了。
刘斌沉默几秒,目光落在地图上那个小岛的轮廓上。他喉咙动了动,像咽下了苦东西。
“那就看她有没有戴发带。”他终于开口,“如果还在头上,说明她还有意识。如果摘了……”他停了一下,声音变得很冷,“那就打断她的腿,拖回来。”
“为什么?”苏明远声音发抖,“为什么不杀了她?为什么不让她解脱?”
“因为死人不会说话。”刘斌盯着他,“但活人还能救。只要心跳还在,就有希望。其他的……是我的事。”
门外传来脚步声,一个探员走进来,帽子压得很低,肩膀湿了。“各组名单定了,装备库正在发。通讯器调好了,毒针、绳钩、火折子都配齐了。”
刘斌看了眼沙漏,沙子一点点往下流,像时间在走。“回去准备。一个时辰后,校场集合。”
大家起身离开。
苏明远走到门口,停下。他没回头,声音很低:“刘斌。”
“说。”
“你是不是……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?”
刘斌没回答。他低头整理袖口的符纹,动作很慢。这符纹是他自己绣的,青灰色线,缠着古老的咒,据说能挡住九成的魂噬。这件袍子他穿了七年,从来没换过。洗得发白,破了就补,每一针都是他自己缝的。
“我知道他们会回来。”他说,“所以我一直没换这件袍子。”
苏明远走了。
李明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。刘斌正把一张复刻的地图压在砚台下。纸角翘起,露出底下一行小字:湖底有眼,钟响则开。
他没多问,跟着走了。
陈岩最后一个走。手扶上门框时,他顿了顿,声音很小:“你真觉得她还记得我们?”
刘斌抬起头,透过烛光看着他。“她留下发带的时候,就已经在等了。”
陈岩没再说什么,关门走了。
密室只剩刘斌一个人。
他坐回椅子,从怀里拿出那块拼好的铜铃碎片。金属很冷,摸起来粗糙。但在他手里待了一会儿,竟慢慢变暖。他用手指蹭了蹭边缘,忽然感觉到一点震动。
很轻。
像心跳。
他猛地握紧。
碎片在他掌心发热,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醒来——一种古老的力量,顺着血脉往上爬。这不是幻觉。这是一种契约感应,来自七十年前诗盟成立时,五个创始人用血铸的五枚铜铃。现在四铃已毁,只剩这一块残片,竟还在回应主人。
窗外风起,吹得屋檐下的铁片叮当响。
那一瞬间,他听见了钟声。
不是幻觉。
不是回音。
是从很远的地方,从湖底,从那座无人知道的小岛上,传来的一声低响。
铛——
钟声悠长,穿过夜雾,像某种古老约定的开始。
刘斌闭上眼,嘴唇动了动,无声地说了一个字:
“来。”
与此同时,镜湖深处,湖心岛。
黑塔立在雾中,八角形,通体漆黑,像整块铁铸的。塔底堆满白骨,有的还有肉,有的只剩灰。塔顶挂着一口旧钟,锈迹斑斑,上面刻着扭动的符文,像活的一样。
钟下站着一个人。
穿红衣,长发披散,额前系着一条熟悉的红色发带。
她抬起手,轻轻碰了下钟面。
“你来了。”她轻声说,声音像梦,“我就知道,你会听见。”
说完,她转身走进塔里。台阶向下,通向黑暗深处。
就在她消失的那一刻,钟又响了。
铛——
整个湖面都在抖,水波翻滚,像有什么东西要醒了。
同一时间,诗盟总部地宫。
一面青铜镜突然出现血色纹路,镜子里不再是刘斌的脸,而是一个模糊的身影,披着斗篷,拿着权杖,站在燃烧的废墟上。
守镜的老者惊醒,手抖着写下八个字:
“钟启,魂归,劫再临。”
风更大了。
黎明前的黑夜,最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