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人声音起初不齐,慢慢合在一起,最后像一个人在念。屋里忽然起风,门窗关着,却有气流旋转,吹得墙上卷轴哗啦响。那本《续命诗引术》轻轻颤动,页面自动翻了几下,停在某一页。灵药的光也闪了一下,好像回应了诗里的意志。
老人站着没动。
但他的轮廓变得清晰了些,不像之前那么虚,更像是个“人”了。
“诗是心声。”老人说,“你们虽不是天选者,但有真心。可以拿一件东西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苏明远心里一紧,“只能拿一个?”
“书和药,只能选一个。”老人说,“选吧。”
屋里安静了。
王强躺在门口,呼吸越来越弱,胸口几乎不动。陈岩看着他,拳头握紧,指甲掐进掌心,出血也不知道。李明低头看着地,一句话不说,默默解下水囊,拧开盖子,把最后一点水喂进王强嘴里,可惜大部分顺着嘴角流走了。
苏明远站在桌前,一手放在书上,一手靠近灵药。
他知道,要救刘斌,必须两个都有。
《续命诗引术》写了全部方法,九转还魂草是唯一能用的药引。少一个都不行。
但现在,只能选一个。
“我们……”苏明远刚开口,门外传来一声闷响。
是王强倒下了。
他身体猛地抽了一下,嘴角流出黑血,眼睛突然睁开,瞳孔放大,最后吐出一个字:“……诗……”
陈岩扑过去按他胸口,大声喊:“王强!王强!醒过来!你说要听我写的诗!你说过的!”
可王强没反应,手臂软软落下,彻底没了气息。
“他不行了!”陈岩抬头,眼睛通红,“先救他!拿药!快啊!”
苏明远看向老人:“如果我现在选药,以后还能回来拿书吗?”
“不能。”老人答,“一旦离开,石屋消失,百年不会再出现。”
“那如果我们选书呢?”李明问。
“书可以带走。”老人说,“药留在原地,永不复生。”
苏明远闭上眼。
耳边响起刘斌的话:“诗比命重要,因为诗能传千年。人会死,但一句诗能活下来。”
他又想起赵承武背着他的背影,想起李玄策在祭坛睁眼的样子——那个死了三天的男人,因为一句没写完的诗短暂复活,只为告诉后来者:“别让诗断。”
“我选书。”他说。
陈岩猛地抬头:“你说什么?”
“我们带书走。”苏明远睁开眼,目光坚决,“王强……对不起你。”
他伸手拿起《续命诗引术》,书在他手里微微发烫,像有生命一样跳动。同时,那株九转还魂草的光突然熄灭,花瓣一片片枯萎掉落,化成灰消失了。
老人抬起手,指向门口:“走吧。时间到了。”
石屋开始晃动。
墙皮掉落,屋顶的苔藓迅速枯死,变成黑粉簌簌落下。外面的风灌进来,吹得卷轴哗啦响,最后整幅画撕裂,碎片飞舞。地面裂开,涌出灰黄色的毒雾,吞掉一切。
李明扶起王强的尸体,陈岩背上他,三人冲出石屋。
刚出门,身后轰然倒塌。
石屋变成尘土,瞬间被风吹散。地面塌陷,出现一个大黑洞,把桌子、书、残骸全吞了。那株照亮黑暗的灵药,连同它的传说,一起消失了。
四人瘫坐在地上,大口喘气。
苏明远紧紧抱着书,手抓得很紧,好像那是世上最重要的东西。
远处,天边有一点灰白。
新的一天开始了。
他低头翻开书,第一行字映入眼帘:
“欲施此术,需以命换命。”
五个字,像针扎进眼睛。
他愣住了。
原来如此。
所谓的《续命诗引术》,根本不是救人,而是献祭。要用一个人的命,换另一个人活。难怪老人说“不可兼得”——真正的代价不是选择,是牺牲。
“所以……”李明喃喃道,“我们必须死一个,才能救一个?”
陈岩看着王强冰冷的脸,忽然笑了,声音沙哑又难过:“那早该是我。那一夜坠崖,该死的是我。王强替我挡了那一箭……他不该死。”
苏明远沉默很久,终于开口:“等我们回去,治好刘斌。”
“然后呢?”李明问。
“然后,”苏明远看着东方亮起的天空,轻声说,“我把这本书烧了。”
“什么?”陈岩震惊。
“我不让它再害人。”苏明远说,“诗本该自由流淌,不该成为杀人的工具。刘斌要是醒了,我会告诉他真相。如果他还想复活谁……那就用自己的命去换。”
李明点头:“也好。总比让更多人死在贪念里强。”
三人对视一眼,都看到了彼此的疲惫和释然。
他们站起来,把王强轻轻放在一块平的石头上,用披风盖好。陈岩从怀里拿出一支竹笛,是王强生前最爱的乐器。他吹了一曲《归途》,调子低沉悠远,随风飘走。
曲子结束,三人转身离开。
身后,太阳升起,第一缕阳光穿过毒雾,照在那块石头上。奇怪的是,王强身下的土地竟然长出一朵小白花,花瓣干净,没有一点灰尘。
没人看见。
也没人知道,那朵花的名字叫“诗心”。
几天后,诗盟总部。
一间密室里,烛火晃动。
苏明远坐在桌前,面前摊着《续命诗引术》。他已经看了三天,每一个字都记住了。此刻,他拿着红笔,在最后一页写下批注:
“世间没有真正的续命术,只有传承不停。我们追求的不是长生,是诗不断。此书封存,三代内禁止传播。违者,视为叛道。”
写完,他合上书,放进一只青铜匣子里,锁上三道机关,藏进地宫最深处。
门外,晨钟响起。
新的一天,又开始了。
而在遥远的荒原上,那道金线再次浮现。
淡淡地,静静地,悬在空中。
像一首没写完的诗,等着下一个愿意为之赴死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