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早上,甲哥来叫他吃饭时,发现他已经在营地四角转了一圈,手里拿着炭笔,在一张旧地图上画着什么。
“你昨晚去哪儿了?”甲哥问。
“北边。”刘斌头也没抬,“古河道那儿,有人留了东西。”
甲哥皱眉:“谁?”
“不知道。”他顿了顿,“但不是我们的人。”
甲哥沉默了一会儿:“你要上报吗?”
“不能报。”刘斌放下笔,看着地图上的四个红点,“现在说出去,只会引起混乱。没人知道那是什么,连我都没看全。可要是不管,等它再靠近一步,可能就来不及了。”
他指着地图:“你在北面多加两班岗,重点盯断崖到河口这段。巡逻路线也改一改,别走固定的,每隔两个时辰换一次。”
甲哥盯着地图看了半天:“你还做了别的?”
刘斌没回答,只是抬起右手,将掌心轻轻贴在地图东南角的一个标记上。皮肤碰到纸面的瞬间,一道极细的青光闪过,随即消失。
“我已经埋了诗阵。”他说,“以血为引,不伤人,只预警。一旦有人触碰边界,结界会震动,声音只有我能听见。”
“万一……是误触呢?”
“那就说明,连误触都躲不开的东西,更值得警惕。”
甲哥没再问,转身走了。
他知道,刘斌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走路都要人扶的人了。现在的他,哪怕一句话不说,也能让整个营地的气氛变得不一样。
接下来几天,刘斌白天继续训练,晚上悄悄巡视。
他发现那种感应越来越频繁,每次位置不同,但都在营地外围,呈环形移动,像是在测试防线。有时是诗魂突然一震,有时空气中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墨香,奇怪又诡异。
有一次,他在西边树林边缘捡到一块碎布,上面沾着干掉的墨迹。布料粗糙,应该是平民穿的,可那墨迹不对劲——乌黑发亮,边缘微微泛紫,明显掺了什么东西。
他不敢用手碰,用竹夹夹起来放进陶罐封好。当晚放在床头,半夜惊醒,发现罐子的封泥裂了一道缝,而布上的墨迹,似乎比白天更深了些。
更吓人的是,那墨迹的形状,竟隐隐拼出了一个字——“囚”。
他立刻把它埋进了药炉的灰烬里。那是专门烧废弃诗稿的地方,常年积着杂乱的诗气,能中和外来的污染。
又过了两晚,他在南面哨岗附近发现了第二个符号。这次多了个闭合的圆圈,像是在模仿某种阵法。他照样临摹,可才画了两笔就停手——识海已经开始嗡鸣,眼角甚至渗出血丝。
他擦掉血,把符号记在心里。
第三天,他把自己关在静室,用新裁的黄纸重新画守御诗阵图。这张图比之前复杂得多,加了三重叠韵,一旦触发,不仅能报警,还能短暂锁住入侵者的诗魂波动。
他咬破指尖,用血点睛。
图纸吸收血液的瞬间,整张纸泛起一层暗青色的光,随后恢复平静。他知道,成了。
当晚,他亲自把图纸埋进四角的地底,每埋一处,都低声念一句镇魂词。最后一处刚埋好,远处的铜铃忽然响了一下。
不是陈先生摇的。
那声音很轻,像是风吹的,可今晚根本没有风。
他站在高台上,望着北方的夜色。月光照在他右手上——那只曾经僵死的手,如今能屈能伸,指尖还能凝聚诗气。他把手贴在胸口,那里藏着一张写满字的纸:醉里挑灯看剑。
那是父亲临终前留给他的遗物,也是他重新拿起笔的起点。当年他不信命,偏要逆天而行,哪怕折断文骨,也要写出属于自己的诗。
他知道,敌人还没现身,但已经来了。
而且,它在学着写诗。
他转身准备回帐,忽然停下。
地面,离他左脚不到半尺的地方,有一滴墨。
不是天上掉的,也不是风吹来的。它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泥土上,圆润、漆黑,像一颗不该存在的眼睛。
他低头看着那滴墨,没弯腰捡,也没后退。
远处,一只乌鸦扑棱着飞过树梢,翅膀扫落几片枯叶。
那滴墨,微微颤了一下。
刘斌缓缓抬起右手,指尖凝聚出一丝极细的青光,悬在墨滴上方三寸。空气一下子凝住了,连风都不动了。
刹那间,那滴墨竟像活了一样,缓缓拉长,扭扭曲曲地写出一个笔画——是个“死”字的开头。
他瞳孔一缩,猛地挥手,掌心诗气爆发,化作一道无形波纹横扫而出。泥土翻飞,墨迹瞬间蒸发,不留一点痕迹。
但他知道,这只是开始。
真正的较量,不在纸上,而在人心与诗魂之间。
回到帐中,他取出随身的青铜砚台,轻轻打开。砚底刻着一行小字:“诗可载道,亦可成煞。”
他蘸水研墨,动作缓慢而坚定。墨香渐渐升起,却不再清雅,反而带着一丝焦灼的味道。
他铺开一张白纸,提起笔,又停住。
许久,他写下四个字:
静观其变。
笔尖落纸的那一刻,四角埋下的诗阵同时轻轻一震,如同沉睡的守卫,睁开了眼睛。
夜,更深了。
而在百里之外的荒原深处,一座低矮的土丘缓缓裂开,露出半截残碑。碑上刻着半首残诗,最后一个字还没写完,墨迹尚湿。
风拂过,仿佛有人低声吟诵:
“……不见归人……唯余墨魂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