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投影?”江辰嗤笑一声,“别拿那种工业垃圾来侮辱它。”
他伸手接住落下的布料,眼神温柔得像是在看一位沉睡千年的美人。
“这叫‘妆花罗’,全名‘织金孔雀羽妆花纱’。”
“这里面的金线,不是普通的金线,而是把黄金锤成微米级的箔,切成丝,再裹上孔雀颈部的绒羽搓成的。”
江辰看向林岚,竖起一根手指:“这一匹布,哪怕是一个熟练工,一天也只能织两厘米。这就叫——寸锦寸金。”
“路易·威廉那条破裙子卖多少?”
林岚咽了口唾沫:“定价……两万九千人民币。”
“三万块?”江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随手把那匹价值连城的妆花罗扔回箱子,“这点钱,连这匹布的一个线头都买不下来。”
他走到桌前,拿起手机,翻出一个号码。
那是张怀素留给他的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。
备注只有三个字:【苏疯子】。
“备车。”江辰把手机揣进兜里,眼中燃起一种名为“颠覆”的野火,“去苏州。”
“皮埃尔不是说我们是落后的裁缝吗?”
江辰整理了一下衣领,笑容森冷,却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从容。
“那我就去请几个真正的‘祖宗’出山。”
“我要让全世界看看,什么叫‘衣冠上国’,什么叫……穿在身上的史诗。”
……
三小时后。
苏州,平江路。
这里是游客最密集的地方,两旁全是卖流水线旗袍和义乌批发丝绸扇的纪念品店。音响里放着蹩脚的评弹,空气里飘着炸臭豆腐的味道。
江辰站在一家位置极偏僻、门脸破旧的老宅前。
门楣上的“苏宅”二字,金漆剥落,像个落魄的贵族。
“就是这儿?”江辰问。
“地址没错。”林岚看着紧闭的大门,刚想上前敲门。
“哐当!”
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重重撞开。
一个穿着灰色粗布衣、头发乱得像鸡窝的女人,抱着一堆五颜六色的布料冲了出来。她满脸油彩,眼神狂乱,嘴里还在神经质地碎碎念:
“不对!都不对!红得太艳!绿得太俗!这不是我要的‘雨后海棠’!这是狗屎!全是工业糖精的味道!”
她一边喊,一边把那些即使在外行眼里也价值不菲的丝绸,像扔垃圾一样往门口的河里扔。
“那是宋锦啊!”林岚心疼得差点当场做心肺复苏。
周围的路人显然对这一幕见怪不怪了,纷纷躲避,指指点点:“快走快走,苏疯子又发病了。”
女人扔完布料,似乎还不解气,转身就要回屋拿火折子。
一只手横空伸出,稳稳地抓住了她的手腕。
“放手!”苏青梅猛地回头,眼神凶狠得像是一头护食的孤狼,声音沙哑,“别拦着我!这些垃圾留着就是污染眼睛!”
江辰看着眼前这个眼窝深陷、手指上全是针眼和老茧的女人。
这双手,粗糙得像树皮,却能绣出这世上最细腻的魂。
他没有松手,反而把那本《东方色谱》递到了她面前。
“颜色不对,是因为你没见过真正的海棠。”
苏青梅愣了一下,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那本书的封面。
仅仅一眼。
她那双原本浑浊焦躁的眼睛,瞬间凝固了。
书页翻开,第一页并不是海棠红,而是一种极难调配的紫。
【暮山紫】。
旁边配着一行小字:【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。此时山间之紫,半虚半实,谓之暮山。】
苏青梅的手开始颤抖,呼吸急促得像是缺氧。她死死盯着那个颜色,仿佛那是她毕生追求的道,是她在黑暗中摸索了三十年也没找到的那束光。
“这是……哪来的?”她声音沙哑,抬头看向江辰。凶狠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乞求的渴望,像是在沙漠里快渴死的人看到了水。
“想要吗?”
江辰松开手,晃了晃手里的书。
“帮我做件衣服。”
苏青梅的目光瞬间变得警惕,死死盯着那本书,像是盯着毒品的瘾君子:“没空!我要绣完我的《山海经》,没空给你们这些暴发户做嫁衣!给多少钱都不做!滚!”
“不是嫁衣。”
江辰微微弯腰,凑到她耳边。他的声音很轻,却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地上的钉子:
“是战袍。”
他指了指天上,又指了指遥远的西方。
“有人偷了我们家里的马面裙,还在那儿显摆说是他们的原创,说我们的东西是垃圾。”
“苏青梅,我要你用这双手,织出一件真正的‘霓裳羽衣’,带去巴黎。”
江辰顿了顿,眼神如刀锋出鞘。
“我想请你帮个忙,把他们的脸……”
“打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