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福带着那封十万火急的密信离去后,沈清弦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灼等待。时间仿佛被拉长,每一刻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。她试图用处理日常阁务来分散注意力,但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,期盼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能尽快带回决定命运的消息。
江南的骤雨已然化作了悬于头顶的利剑,而京城这边,因王允之倒台引发的余波也并未完全平息。陆续又有几名与王家牵扯过深的官员被查处,朝堂之上暗流涌动,人人自危。玲珑阁虽然依旧保持着刻意的低调,但沈清弦能感觉到,那些或明或暗投注过来的目光,比以往更加复杂,带着审视、揣度,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。
她深知,在这种时候,任何一丝行差踏错,都可能被无限放大,成为攻讦的借口。她严令阁中上下,比以往更加谨言慎行,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精进技艺和稳妥完成宫差之上,不给任何人留下任何把柄。
就在这种内外交迫的压力下,第三日的黄昏,阿福终于回来了。
他没有从正门进入,而是绕到后巷,经由韩管事接应,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沈清弦的书房。少年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,但眼神却亮得惊人,甚至带着一丝后怕。
“东家,”阿福的声音有些沙哑,他从怀中取出一个不过寸许长的细小竹管,双手奉上,“莫掌柜什么都没说,只给了我这个。”
沈清弦的心猛地一提,接过那冰冷的竹管。竹管两端以火漆封口,漆上印着一个模糊的、与云纹令牌有些相似的印记。她挥手让阿福和韩管事退下,独自在书房内,用银簪小心翼翼地剔开火漆。
竹管内,只有一张卷得极紧的薄如蝉翼的纸条。
她屏住呼吸,缓缓展开。纸条上,依旧是那熟悉的、毫无特征的蝇头小字,内容简短得令人心悸:
“锦绣坊新主,乃江南豪商赵千钧,其女年前入诚王府为侧妃。”
诚亲王!
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,接连劈在沈清弦的脑海之中!她眼前一黑,几乎站立不稳,猛地扶住了书案边缘。
竟然真的是王爷!而且是诚亲王!
当今天子膝下皇子不少,但已封亲王者仅有三位。诚亲王行三,母妃早逝,在朝中看似不显山露水,但其封地富庶,且传闻其与执掌部分兵权的武将有旧,实力绝不容小觑。更重要的是,太子之位虽定,但并非固若金汤……一位有实力、有野心的亲王,在此刻将触角伸向江南这赋税重地,其用意,细思极恐!
王允之的倒台,果然不仅仅是清除贪腐,更是打破了一个微妙的平衡,让某些蛰伏的庞然大物,看到了可乘之机!诚亲王,便是其中之一!他通过侧妃的娘家,迅速、低调地接手了王家在江南的核心产业之一,这绝非临时起意,而是早有预谋的趁火打劫!
而玲珑阁,好死不死,偏偏在这个节点,在江南与王家起了冲突,并且“恰好”成为了扳倒王家的导火索之一。在诚亲王眼中,玲珑阁是什么?是一枚无意中帮他清除了障碍的棋子?还是一个不识时务、挡了他财路的小小绊脚石?
无论哪种,对玲珑阁而言,都是灭顶之灾!与一位实权亲王为敌,哪怕只是被其视为需要清理的障碍,也绝对没有任何胜算!
沈清弦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,仿佛整个书房的温度都骤然下降。她之前所有的谋划、所有的挣扎,在“诚亲王”这三个字面前,都显得如此可笑和渺小。她以为自己是在下棋,却不知自己早已是别人棋盘上的一粒尘埃。
雾锁重楼。
她仿佛置身于一座被浓雾彻底笼罩的危楼之上,看不清前路,望不见归途,脚下是万丈深渊,四周是虎视眈眈的魅影。之前对付王允之,虽然凶险,但至少还能看清对手是谁,力量边界大致在何处。可如今,对手变成了一位隐藏在浓雾之后、代表着皇权一部分的亲王,这完全是一场不对等的、绝望的对抗。
她该怎么办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