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‘九畹芳菲’……”她低声念出香名,抬眼看向沈清弦,“这名字,倒是别致。寓意也深。沈东家费心了。”
“不敢当姑姑夸赞,民女只是竭尽所能,聊表对太后娘娘的敬慕之心。”沈清弦垂眸应答。
严姑姑不置可否,放下笺子,示意那老宦官:“李公公,验香吧。”
那李公公应是上前,小心翼翼揭开金箔,取出一小块深褐莹润的香膏,先是置于鼻下细闻,接着又用银针挑起一点,放在一个小小的白玉碟中,以特制的小炭炉缓缓烘烤。
顿时,那股清逸温润、层次丰富的“九畹芳菲”之香便在集雅斋内弥漫开来。严姑姑深深吸了一口,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惊艳,但很快便掩饰过去。那李公公更是闭目细品,脸上露出陶醉之色,半晌才睁开眼,对严姑姑点了点头,低声道:“姑姑,此香……绝品。用料、火候、意境,皆是上上之选,更难得的是,前所未见。”
严姑姑面色不变,只是“嗯”了一声。她重新拿起那份香方解说,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用料一栏,手指在某处轻轻点了点,语气依旧平淡无波:“沈东家,这‘安息香’……据咱家所知,近来京中此物紧俏得很,不知沈东家是从何处购得如此品质的?”
来了!
沈清弦心道果然,王允之的杀招,绝不仅仅是断货,更埋伏在这查验的环节!他定是打探不到“影”提供的原料来源,便想借此发难,质疑她原料来路不正,甚至可能扣上“私通外藩”、“所用不洁”的罪名!
她早有准备,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与坦然,回答道:“回姑姑,此批安息香,乃是民女玲珑阁库中旧藏。去岁与一西域商队交易所得,当时购入不少,因用量不多,故有剩余。购入时的契票、通关文书,阁中皆有存档,姑姑若需查验,民女可即刻命人取来。”
她语气平稳,眼神清澈,不见丝毫慌乱。这番话半真半假,旧藏是真,但与西域商队交易、留有文书存档,则是她提前让韩管事准备好的说辞,以备不时之需。那商队早已离开中原,无从对证,但手续齐全,短时间内足以应对盘查。
严姑姑盯着她看了片刻,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破绽,但沈清弦始终坦然相对。半晌,严姑姑才缓缓移开目光,对李公公道:“既然手续齐全,香品亦无问题,便记录在册吧。”
“是。”李公公应下,开始填写查验文书。
沈清弦心中暗暗松了口气,这第一关,算是过了。严姑姑此举,未必是信了她的说辞,更多是不愿在贤妃娘娘交代的事情上节外生枝,或者说,贤妃目前还不想直接与拥有太后赏识光环的玲珑阁撕破脸皮。
手续办妥,香品被重新封装好。严姑姑淡淡道:“香品已收讫,沈东家可以回去了。娘娘若有何示下,自会派人传话。”
“是,有劳姑姑。”沈清弦再次行礼,恭敬地退出了集雅斋。
走出宫门,坐上马车,直到车轮转动,驶离那朱红宫墙很远,沈清弦才真正放松下来,后背竟已被冷汗微微浸湿。方才看似平静的应对,实则耗尽了她的心神。
她知道,香品呈递上去,只是将战场从宫外转移到了宫内。王允之在查验环节的发难被化解,但他绝不会善罢甘休。在太后寿辰之前,这“九畹芳菲”能否安然抵达御前,献于太后案头,途中又会经历多少波折,皆是未知之数。
她掀开车帘一角,回望那巍峨皇城,目光幽深。宫阙深深,匣剑帷灯,真正的较量,现在才正式开始。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,应对接下来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暗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