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顿了顿,继续分析:“而且,我失踪多日,陆府必然已认定我逃逸。此时回归,需要一个能解释我这些时日去向、并能承受住盘问与惩罚的理由。这本身,就是一次对心性与能力的考验。若能安然度过,我在陆府的处境或将有所不同,至少,不会再被轻易忽视。”
“至于证据……”她略一沉吟,“木匣与铁牌至关重要,不能随身携带返回陆府。晚辈想请哑婆代为保管,或另觅绝对安全之处藏匿。而我,只需带着临摹的字符图案和足够的自保之力回去即可。待时机成熟,或与萧大人重新取得联系后,再行打算。”
这是一个折中而冒险的计划,既利用了现有身份的掩护,又没有完全交出底牌,同时保证了核心证据的安全。
哑婆静静听完,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,只是问道:“你想好如何解释这十几日的去向了吗?陆府不是善地,规矩森严,一个‘逃妾’回去,不死也要脱层皮。”
沈清弦深吸一口气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:“想好了。我便说,那日出府,并非逃亡,而是遭人暗算,被拍花党掳去,因不肯屈从,被囚于某处暗窑,历经磨难,最后侥幸寻得机会逃脱。”
她看向哑婆:“这说辞,需要一些‘证据’。哑婆这里,可有能制造出长期受虐囚禁所致伤痕的药物?或是能让我看起来久经折磨、元气大伤的方子?”
她要主动制造伤痕,将自己伪装成一个饱受摧残的受害者!这不仅是为了取信于陆府,更是要将“逃妾”的指控,转化为“受害者”的控诉,占据道德的微弱高地,化被动为主动。
哑婆深深看了她一眼,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的皮囊,看到了她内里破釜沉舟的决意。片刻后,哑婆起身,走向那存放秘药的箱子。
“有。”
两个时辰后,沈清弦看着铜镜中的自己,几乎认不出那是谁。
脸色蜡黄黯淡,嘴唇干裂起皮,眼下是浓重的青黑,一副久病缠身、元气大伤的模样。这得益于哑婆调配的汤药,能在数日内改变气血运行,制造出病弱的假象。
更触目惊心的是裸露在外的皮肤——手腕、脚踝处是深紫色的、仿佛被绳索长期捆绑勒出的淤痕,手臂和小腿上有几处逼真的、结着暗痂的擦伤与浅浅的划痕,这些都是用特殊药水与颜料精心“绘制”而成,足以假乱真,非经验丰富的仵作难以短时间内辨出真伪。
哑婆甚至给了她一种药粉,洒在头发和衣物上,能模拟出地下场所特有的、混合着霉味和污浊的淡淡气味。
镜中人,俨然就是一个刚从魔窟中侥幸逃脱、身心俱遭受重创的可怜女子。
沈清弦轻轻触碰了一下手腕上那“淤痕”,传来一丝轻微的、真实的麻痒感,那是药水正在与皮肤作用。她放下袖子,掩去所有痕迹,眼神却异常平静,甚至带着一丝冷冽。
“这些痕迹,可维持五日。五日后会自然消退。”哑婆将几个小纸包递给她,“这是后续调理气血、消除伪装的药剂,回去后分次服用。这是应急的药粉和匕首,你自行藏好。”
沈清弦将东西一一接过,妥善收好。她看向哑婆,这个在她最绝望无助时给予她庇护和力量的老人,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。有感激,有不舍,更有一种近乎师徒的敬重。
她后退一步,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哑婆为她准备的、符合逃难身份的粗布衣衫,然后,对着哑婆,深深一揖到底。
“哑婆救命、授艺之恩,清弦永世不忘。若有来日,必当厚报!”
哑婆佝偻着身子,站在灯影里,只是摆了摆手,声音依旧沙哑平淡:“走吧。记住,活下去,活得比他们都好。”
没有更多的告别言语。沈清弦直起身,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改变了她命运轨迹的石室,将哑婆的身影深深印入脑海,然后毅然转身,走向那条通往地面的、幽暗的密道。
夜色深沉,她如同一个真正的、饱受磨难的幽灵,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,向着那龙潭虎穴般的陆府,一步步走去。
蛰伏已毕,利刃将出。她的归来,注定将在这看似平静的后院,掀起新的波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