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伏天的南锣鼓巷像个闷透了的蒸笼,墙根下的狗吐着舌头直喘,连槐树叶都打了蔫。何雨柱骑着辆半旧的永久自行车,车把上挂着刚从副食店打回来的豆油,车后座绑着给妹妹槐花买的水果糖,刚拐进巷口就听见94号院里传来吵吵嚷嚷的动静,那尖利的女声他闭着眼都能认出是贾张氏。他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脚蹬子猛地一踩,自行车“吱呀”一声刹在院门口,车还没停稳就跳了下来,连车都没来得及锁,拎着油桶大步流星挤开围观的人潮。
围观的街坊们见是何雨柱来了,纷纷往两边让道,嘴里还不停念叨着:“柱子可算回来了,这下有好戏看了”“贾张氏也是活该,人家柱子的院子凭啥她拿东西”“老何头都快被气炸了,这老婆子太不讲理”。何雨柱没心思搭话,一脚踏进院子,火气“腾”地就从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——院子当间堆着刚从轧钢厂拉来的水泥板、青砖和几根碗口粗的木梁,雷敬亭正攥着磨得发亮的扁担沉脸立着,那年轻徒弟气得脸颊涨成猪肝色,额头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,死死攥着一根用来放线的木杠,像堵小墙似的挡在贾张氏跟前;自家老爹何大清则捋着袖子,露出结实的胳膊,手指头几乎戳到贾张氏鼻子尖上,气得声音都发颤:“你这老虔婆咋这么不讲理!这院子是我儿子托厂里领导正经申请的,手续一应俱全,材料都是厂里批下来的硬通货,拉过来还没焐热乎,你说拿就拿,跟拦路抢有啥两样?”
贾张氏猛地扬着下巴,下巴上的肥肉随着动作颤了颤,一双肥手往水桶腰上一叉,故意把脚抬得老高,再重重踩在刚卸的水泥板上,“咯吱——”一声刺耳的声响听得人牙酸,仿佛那水泥板下一秒就要被她踩裂。她尖着嗓子唾沫横飞,声音尖利得能穿透院墙:“老何头,你懂个屁!我们贾家早年也是有头有脸的主儿,在这四九城也是排得上号的,我公公当年在王府井的绸缎庄当大掌柜,出入都是坐黄包车的,见过的世面比你吃的盐都多,轮得着你个在食堂烧火的指手画脚?”
她眼风轻蔑地扫过雷敬亭师徒沾着灰浆的粗布短褂,鼻子里“嗤”地喷出一股气,像是闻到了什么脏东西,随后“呸”地往地上啐了口浓痰,痰沫子溅在青砖上,格外显眼。“穿得跟泥猴似的,浑身上下都是土腥味,就算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又咋地?指不定是从哪个旮旯里钻出来混吃混喝的骗子!”她顿了顿,又斜着眼睛瞟了瞟院子四周,“这破院子荒着的时候,耗子都绕着走,墙根下全是野草,我来这儿捡柴火、拔野菜,才算给它添点人气,不然早成乱葬岗了。现在我拿两块砖修鸡窝,是物尽其用,怎么就成抢了?你们这群人真是小题大做!”
“你说谁没正经营生?谁是混饭吃的骗子?”雷敬亭的徒弟气得浑身发抖,往前一挺胸膛,嗓门亮得能震落房檐上的灰,惊得院外槐树上的麻雀都扑棱棱飞了起来,“我师父是土生土长的四九城人,住鼓楼根下快五十年了,我们雷家祖上三代都是给宫里掌眼的建筑师,是正经的手艺人!当年修建颐和园,我太爷爷就是掌案的总领之一,昆明湖旁的廊亭、排云殿的梁架,还有那些雕梁画栋的细节,哪处没我们雷家的心血?”
他越说越激动,指着自己身上的短褂:“我们这衣服上的灰,是盖房子的灰,是凭手艺挣饭吃的灰,比你身上的胭脂水粉干净百倍!这是祖上传下来的真本事,一砖一瓦都藏着门道,凭手艺吃饭,光明正大,比你这种专捡别人便宜的体面千倍百倍!你也不出去访访,‘样式雷’的名号在京城建筑行里有多响,上到皇宫大院,下到王府宅邸,多少建筑都出自我们雷家之手,轮得着你一个老婆子在这儿嚼舌根?”
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听了这话,立刻附和起来:“‘样式雷’我知道,那可是大本事人,以前给皇上干活的!”“贾张氏这下可踢到铁板了,敢说样式雷的后人是骗子”“怪不得看着这师徒俩气度不一样,原来是有真本事的”。贾张氏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,嘴硬道:“什么样式雷样式雨的,我没听过,指不定是编出来唬人的!”
雷敬亭拽了徒弟一把,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年轻徒弟哼了一声,往后退了半步,但依旧梗着脖子瞪着贾张氏。雷敬亭自己上前一步,他个子不算高,但腰板挺得笔直,眼神平和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,声音不高却能让院子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:“雨柱,咱们都是街坊,我打小在南锣鼓巷滚大的,你父亲跟我父亲当年还是棋友。今儿我带徒弟来给你这院子放线,刚把仪器摆好,就见这位贾大妈往家搬水泥板,一搬就是两块,我徒弟先上前拦着,说这是何师傅的建材,不能动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贾张氏,继续说道:“何大爷听见动静也过来了,好言好语跟她讲道理,可她不光不听劝,还张口就骂我们穿得寒酸,说本地人也管不着她的闲事。我这徒弟年轻气盛,没忍住就把家里的营生抖搂了,不是要在街坊面前摆谱,实在是我们手艺人最看重的就是名声,容不得别人这么糟践我们的手艺,糟践我们祖宗传下来的名声。”
何大清连忙点头:“对对对,敬亭说得一点没错!我跟她讲道理,她倒好,上来就揭我的短,说我是烧火的,没资格管她,这是什么道理!”雷敬亭拍了拍何大清的胳膊,示意他稍安勿躁,转头看向何雨柱,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:“雨柱,你来了就好,这事儿还是得你做主。”
“贾张氏!你闹够了没有?”何雨柱一声大喝,声音像闷雷似的在院子里炸开,原本还在小声议论的围观群众瞬间安静下来,连院外的蝉鸣都仿佛停了几秒。他迈着虎步闯进来,军绿色的工装裤上还沾着些许机油,那是刚从轧钢厂车间出来的痕迹,浑身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。
何大清见儿子来了,像是找到了主心骨,气不打一处来,拉着何雨柱的胳膊就往贾张氏那边指:“柱子你可算来了!你不知道,你刚走没多大一会儿,这老婆子就跟疯了似的闯进来,二话不说就往家里搬水泥板,我拦着她,她还撒泼打滚,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的,说我们欺负她孤寡老人,要不是敬亭师徒在这儿帮着拦着,她指不定要搬多少呢!”
何雨柱顺着父亲指的方向看去,果然见地上有几道明显的拖拽痕迹,一直延伸到贾张氏家的方向,显然她已经成功搬过一些东西了。他深吸一口气,压了压心里的火气,目光如炬地盯着贾张氏,那眼神里的冷意让贾张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。
贾张氏回头瞥见何雨柱,眼神先是慌得一闪,像是偷东西被抓现行的小偷,那点嚣张气焰瞬间灭了一半。但她毕竟是在四合院混了大半辈子的人,脸皮比城墙还厚,转瞬就又挺了挺肚子,把肥硕的身躯往旁边挪了挪,脸上堆起假得能掐出水的笑,那笑容比哭还难看,她迈着小碎步凑上来,声音也软了下来:“柱子啊,你可算回来了,这都是误会,天大的误会!都是街坊邻居的,抬头不见低头见,多大点事儿值得这么兴师动众的。”
她一边说,一边偷偷观察何雨柱的脸色,见他没说话,又继续说道:“我就是看这砖堆在这儿占地方,万一哪天刮风下雨的,砸着人就不好了,想着拿两块回去修修我家那鸡窝,你也知道,我家棒梗最喜欢吃鸡蛋了,那鸡窝漏雨,鸡蛋都被淋湿好几个了。我本来想着跟你说一声的,可你不在家,我就想着先拿两块,等你回来再跟你说,哪成想何大爷和这位师傅误会了,以为我要偷东西,这可真是冤枉死我了!”
她说着,还抬手抹了抹眼睛,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,可那眼睛里连半点眼泪都没有。围观的街坊们都看得直撇嘴,心里跟明镜似的,这贾张氏的话也就骗骗三岁小孩。有几个嘴快的已经开始小声议论:“什么误会,明明就是想占便宜”“还说跟柱子说,我看她就是想趁柱子不在家偷偷拿”“真会装可怜,以前偷别人家东西的时候怎么不见她委屈”。
何雨柱没闲心跟她掰扯这些鬼话,他在轧钢厂当食堂大厨,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人,贾张氏这点小伎俩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。他皱了皱眉,往后退了一步,避开贾张氏凑过来的身子,从口袋里掏出李怀德厂长亲自给他的地块归属证明,又摸出一张盖着基建科鲜红公章的批条,两张纸都被他妥善地放在一个塑料皮的本子里,保护得很好,没有半点褶皱。
他把两张纸抽出来,“啪”地一声拍在旁边的木桌上,力道之大,震得桌上的铁盒都跳了跳,里面的铁钉“哗啦”响了一阵。“南锣鼓巷94号院,从今天起正式归我何雨柱,这是地块归属证明,上面有厂长的签字和厂里的公章。”他指着其中一张纸说道,又指向另一张,“这些建材,是基建科根据我的申请批下来的,用来翻修院子的,每一块砖、每一块水泥板都有登记,红章白纸写得明明白白,你自己看!”
他把纸往前推了推,“你说你是拿两块修鸡窝,可我看地上的拖拽痕迹,你至少已经搬走四块了,而且你根本没打算跟我说,你是趁我不在家,想偷偷把材料运走,这不是偷是什么?你这叫偷公家东西,性质比偷私人东西还严重!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,要么把你已经搬走的材料都搬回来归位,然后滚出我的院子,这事就算了;要么我现在就报警,让警察来评这个理,看看他们是信你的鬼话,还是信这盖着红章的证明!”
贾张氏眼角余光扫到两张纸上鲜红的公章,那公章红得刺眼,像一记耳光抽在她脸上,她的脸色“唰”地就白了,比墙上的石灰还白,嘴唇也开始哆嗦起来。她心里清楚,在那个年代,公章就代表着权威,有了这盖着公章的证明,她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。她刚要往地上坐,准备发挥她的拿手好戏——嚎哭求饶,撒泼打滚,把事情闹大,让何雨柱碍于街坊情面不敢把她怎么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