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8章 魔鬼礁(1 / 2)

“巨鲸号”的作战室里,海图铺满了整张长桌。

我、鲨七、招玉桂、陈添官围站在桌前。气氛凝重,因为我们即将前往的地方,是卡里马塔海峡最凶险的禁地——魔鬼礁。

“帮主,魔鬼礁之所以被称为魔鬼礁,不仅是因为暗礁密布,更因为那里终年迷雾,且磁场混乱,罗盘到了那里基本就是废铁。”招玉桂指着海图上一片被标记为红色的区域,神色严肃,“单靠我们现有的舵手,进去容易,想要在里面作战并全身而退,难如登天。”

“所以,”她话锋一转,看向门口,“我给您找来了两个人。他们是前几日随鲨七哥从广东回来的老兄弟,在南洋跑了半辈子船的‘活海图’。”

随着她的引荐,两名相貌奇特的汉子走了进来。

走在前面的一个,身材瘦小枯干,背微驼,双眼却亮得吓人,瞳孔呈现出一种罕见的琥珀色,仿佛能穿透迷雾。他叫鲍亢,人称“鹰眼”。

跟在他身后的,则是一个膀大腰圆、满脸横肉的壮汉,双手粗糙如树皮,那是常年紧握舵轮留下的印记。他叫鲍兴,人称“铁舵”。

“这是我给您找的最好的领航员。”招玉桂介绍道,“鲍氏兄弟。哥哥鲍兴,力大无穷,哪怕是在风暴中也能稳住最狂野的舵轮;弟弟鲍亢,天生一双夜眼,能观水色、辨风向,甚至能闻出暗礁的味道。”

鲍亢没有废话,他走到海图前,伸出枯瘦的手指,在那片红色区域画了一个圈。

“总长,”他的声音沙哑刺耳,像两块礁石在摩擦,“魔鬼礁是个死地。那是一片海底火山群形成的石林,水下暗流就像无数只看不见的手,拼命把船往石头上拽。而且那里地形像个漏斗,越往里走水道越窄,雾气越重。哈桑躲在那里,就是看准了没人敢带大舰队进去。”

“您看,”他指着海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黑点,“这些,不是暗礁。而是‘石林’!是从海底,倒插上来的火山石柱!水面之上,看似平静,水面之下却是万千利刃!”

“而且……”,鲍亢的鼻子,在空气中,轻轻地嗅了嗅,‘魔鬼礁’内气流混乱,常年有雾。这地方,”他下了结论,“是个天然的‘绝户阵’。进得去怕是……出不来。”

“如果我们一定要进呢?”我问。

一直沉默的哥哥鲍兴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被槟榔染黑的牙齿,拍了拍自己如同铁板的胸膛:“只要船还浮着,我就能把它开进去。只要总长下令,前面的哪怕是刀山火海,咱兄弟也给您趟出一条路来!”

“好!”我一拍桌子,“那就拜托二位了!”

……

次日清晨,舰队起航。

为了应对魔鬼礁的复杂地形,我没有带上全部主力,而是精选了三十艘机动性最强的“海东青”级战舰和“水蝮蛇”炮艇。

当我们驶出海港时,我注意到,在“巨鲸号”的左侧,一艘极具特色的南洋大帆船正并驾齐驱。

那是雅斯敏的座驾——“紫蝶号”。

这艘船通体涂成了妖异的深紫色,船帆是用昂贵的丝绸混纺而成,上面绣着一只巨大的、展翅欲飞的银色蝴蝶。船首像不是狰狞的海兽,而是一个面容模糊、身姿妖娆的女神。整艘船透着一股奢靡、神秘而又危险的气息,与周围杀气腾腾的红旗帮战舰格格不入,却又诡异地和谐。

雅斯敏站在“紫蝶号”的船楼上,隔着海面遥遥向我举杯。她的脸上带着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,仿佛我们要去的不是战场,而是一场盛大的宴会。

一开始雅斯敏乘坐我的巨鲸号出了港,很快她以紫蝶号为首的的舰队便赶上来,在他们护卫长费颂的强烈要求下,雅斯敏回到她的紫蝶号上。以她离开的时候的说法是,她的舰队会为抓拿哈桑增添力量。

两日后,舰队抵达卡里马塔海峡。

正如鲍亢所预警的那样,这片海域常年笼罩在浓雾之中。这雾气并非寻常的水汽,而是带着一股淡淡的、令人作呕的硫磺味,显然是附近的海底火山活动所致。它粘稠、湿冷,如同无数亡魂的裹尸布,将我们的舰队紧紧包裹。

这里的海水变成了深沉的墨绿色。前方的海面上,一堵接天连地的灰白色雾墙横亘在那里,仿佛世界的尽头。

“进雾了!全员警戒!”

能见度不足十丈。弟兄们不得不用浸湿的布巾蒙住口鼻,以抵御那股刺鼻的气味。四周安静得可怕,只有我们船体划破那如同墨汁般粘稠海水的“哗哗”声,以及海浪,拍打在那些从浓雾中骤然隐现的、如同魔鬼獠牙般的黑色石柱上,发出的“啪啪”的诡异回音。

那些火山石柱,形态扭曲,有的如同挣扎出海的巨手,有的如同仰天咆哮的凶兽,有的则锋利如刃,彷佛轻轻一蹭,就能将我们“飞燕”级那坚固的柚木船壳,撕开一道致命的口子。鲍兴站在“巨鲸号”的舵位旁,双手死死扣住舵轮,青筋暴起。在这片连罗盘都会疯狂打转的诡异海域,经验,是唯一的导航。他的身躯,此刻却如同磐石般稳固,他闭着眼睛,整个人彷佛与这艘战舰、与这片大海融为了一体。他,在“听”。听风,听浪,听那水流撞击在不同石柱上,传回的最细微的回音!“左满舵!微帆!”

“右舵五成!全速三息!

鲍亢则像一只猴子一样爬上了最高的桅杆,将自己绑在了望斗上,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迷雾。

“左舵三!减速半帆!顺着流走,别顶着浪!”鲍亢尖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。

舰队如同一群闯入幽冥的幽灵,缓缓驶入那浓得化不开的白雾之中。

四周的光线瞬间暗淡下来。这里的雾气湿冷粘稠,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。海面上,无数黑色的火山岩柱如同魔鬼的獠牙般从水中探出,有的如利剑直刺苍穹,有的如巨兽潜伏待噬。

水流在这里变得极其诡异,时而湍急如瀑,时而回旋成涡。若非有鲍氏兄弟的精准指挥,我们的船只恐怕早已触礁沉没。

“这鬼地方,真他娘的渗人。”鲨七握着大斧,紧张地盯着四周若隐若现的黑影。

“横桨!稳住!!”鲍兴用最简洁、沉稳的口令,指挥着身后那同样小心翼翼的、如同闯入巨人领地的蚂蚁般的舰队。

我的心,却随着这压抑的航行,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。雅斯敏给的情报,太过“完美”了。“黑鲨”哈桑藏匿于此,合情合理。但这片“魔鬼礁”,也是这片大海上,最完美的埋骨之地!这场“交易”,是否太过顺利了?

“不对劲。”我身旁,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的林啸,突然开口了。他那沙哑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的“嗬嗬”声,在这一刻,显得格外刺耳!

他那顶宽大的斗笠,微微抬起,露出了那双如同饿狼般、在浓雾中依旧闪烁着冰冷幽光的眼睛!他,嗅到了!不是硫磺味。而是一股,被雾气极力掩盖的、却又无孔不入的杀气!是是大量生物聚集时,才会有的汗腥味!是火油和沥青的刺鼻味!是……是,死亡的味道!

就在这个时候,正当舰队深入魔鬼礁腹地时,一直紧跟在侧翼的“紫蝶号”突然有了动作。

我看到那艘紫色的战船并没有跟着我们的航道行驶,而是突然满帆,画出一个诡异的弧线,朝着右侧一片更加浓重的迷雾中冲去。

“她要干什么?!”陈添官惊呼道。

我心中猛地一跳,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。

雅斯敏……她不是迷路,她是故意的!

“不好!总长!”桅杆上的鲍亢突然发出了凄厉的嘶吼,“有味道!是硫磺!很浓的硫磺味!还有……火油味!”

几乎是同时,那片吞没了“紫蝶号”的浓雾中,传来了沉闷的号角声。

“呜——呜——”

“埋伏!!”

随着鲍亢那凄厉的嘶吼,四周浓稠的迷雾仿佛被无数把利刃同时割裂。

“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”

沉闷、低回,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号角声,从四面八方同时炸响,震得人心脏狂跳。紧接着,海面上那些原本静止的黑色岩柱阴影后,缓缓驶出了一群庞然大物。

那不是普通的马来快船,也不是我们常见的商船改装战舰。

那是伊拉农人传说中的海上堡垒——“兰诺”重型战舰!

足足有三十艘!每一艘都长达三十米以上,船身宽阔,两侧伸出双排巨大的长桨,像百足之虫般在水面上划出令人心悸的波纹。船首并不是尖锐的流线型,而是装有一个巨大、厚重的青铜撞角,上面雕刻着狰狞的鳄鱼图腾。

而在舰队的两翼,十几艘轻盈诡异、挂着灰色风帆的快船如幽灵般游弋,它们无声无息,却死死封锁了我们所有的机动路线。

“开火!!”

正对面的敌军旗舰上,一声暴虐的咆哮穿透了迷雾。

橘红色的火舌瞬间撕裂了灰暗的空间!数十门架设在兰诺战舰船首的重型青铜回旋炮同时轰鸣!

“轰!轰!轰!”

在这狭窄如胡同般的水道中,我们避无可避!

水柱冲天而起,木屑横飞。一艘处于外围警戒的“水蝮蛇”炮艇瞬间被一枚二十四磅的实心弹击中舯部,脆弱的船身直接断成两截,船上的弟兄连惨叫都没发出就被卷入了暗流。

“反击!自由射击!!不要乱!!”我拔出腰刀,厉声怒吼,声音在炮火声中依然清晰坚定。

艾萨拉联盟的战士们展现出了惊人的素质。尽管遭遇突袭,尽管身处绝地,但没有人慌乱。红旗帮的老弟兄们迅速进入战斗位置,新兵们也在老兵的喝骂声中稳住了阵脚。

“左满舵!侧舷对敌!‘暴君’炮,放!”陈添官所在的镇南号舰队反应最快。

“轰——”

我们的“海东青”战舰迅速调整姿态,侧舷的十二磅“暴君”炮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。相比于敌人老式青铜炮的沉闷,我们的铸铁炮声音更加清脆暴烈!

一艘冲在最前面的兰诺战船被集火,船头的木墙瞬间崩碎,木屑如雨点般飞溅。

然而,让我心惊的是,这艘敌舰并没有停下!

“撞上去!把他们撞碎!”

在那艘如移动山岳般的敌军旗舰“巨鳄号”的船楼上,站着一个巨人。

他身高超过两米,赤裸的上身肌肉虬结,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黑色,上面纹满了密密麻麻的血色鳄鱼纹身。他戴着一个黑色的眼罩,仅存的一只右眼闪烁着嗜血的红光。他手中并没有拿刀剑,而是拎着一把由沉船铁锚改造而成的巨型战锤!

我虽不认识他,但此刻隔着硝烟与他对视,依然觉得此人的凶残象刻在脸上。那不仅仅是强壮,那是一种……非人的暴虐气息,仿佛他体内流淌的不是血,而是岩浆。

而在侧翼那支幽灵舰队的旗舰上,站着一个瘦削的身影,全身包裹在灰色的斗篷中,如同没有实体的影子。他指挥舰队的方式不是吼叫,而是极其精准、诡异的旗语,看他的装扮,很像苏禄海盗。

“这两个人……”陈添官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,咬牙道,“究竟是谁!”

“砰!”

剧烈的撞击声响彻海面。那个巨汉的兰诺战船利用百名桨手的爆发力,顶着我们的炮火,强行撞上了我们的一艘战舰!

青铜撞角深深刺入船腹,紧接着,无数赤裸上身、手持波浪形“克里斯”剑的伊拉农狂战士,如同蚂蚁般通过跳板涌了过来。

“杀!!”鲨七眼都红了,“跳帮队!跟老子顶住!”

近距离的厮杀瞬间爆发。

我们的“水蝮蛇”炮艇试图利用机动性绕后,但那个苏禄海盗的灰色快船总能像鬼魂一样出现在必经之路上,用精准的葡萄弹封锁我们的航线。

“该死!这帮家伙的战法太邪门了!”鲨七大吼,“那个灰袍子指挥官像能预知我的动作一样!”

战场陷入了胶着。我们的火炮更先进,射速更快,每一轮齐射都能带走大量敌人的性命。但敌人太疯狂了,巨汉的舰队仿佛根本不在乎伤亡,他们用着一种以命换命的打法,死死地将我们挤压在狭窄的航道中央。

大雾,仿佛被那震天的号角声,彻底吹散了!又或者说这雾本就是他们故意释放的!此刻,图穷匕见!露出了那早已收拢多时的死亡蛛网!

只见,在我们舰队的左右两侧!那原本看似“寻常”的、如同峭壁般的石林之上!不知何时竟密密麻麻地,爬满了数以千计的、赤裸着上身、脸上涂着血红彩绘的马来海盗!他们,正拉动着数十架早已架设好的、如同攻城器械般的巨型床弩!那比儿臂还粗的、淬着黑色毒液的巨型弩箭,早已瞄准了我们那如同困在澡盆中的、可怜的舰队!而在他们的脚下,更摆满了一口口沸腾的油锅!锅里翻滚的是黑色的沥青火油!

“举盾!!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