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伸出那只刚刚还在引导毁灭性能量、沾染着硝烟与恶魔秽血的手,此刻却异常轻柔地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摸了摸艾拉妮娅柔软的发顶,声音因过度消耗而显得异常沙哑,却蕴含着不容错辨的慈爱:“没事了,孩子。外面的战斗……都结束了。我们赢了。”
艾拉妮娅用力地点了点头,眼眶微微泛红,闪烁着晶莹的泪光,但那是因为喜悦与安心。“我知道,我们赢了。我听到了……听到了外面传来的、大家的欢呼声。”
她的目光依次看向站在床尾的奈法利奥斯和林磐,又转向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的幽汐,声音带着一丝哽咽,却充满了真诚的感激,“谢谢你们……谢谢哥哥们,谢谢幽汐姐姐,还有所有为了守护这里而战斗的大家。”
奈法利奥斯依旧维持着他那副冷硬的外壳,对于这直白的感谢,他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,那双金色的竖瞳中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瞬,但快得让人无法捕捉。
林磐则向前微微倾身,对着妹妹露出了一个温和而令人安心的笑容,尽管他裸露在盔甲外的皮肤上也布满了细小的伤口与灼痕。
幽汐没有说话,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妹妹的手,将自己精纯平和的自然能量化作涓涓细流,更加舒缓地渡入艾拉妮娅的体内,滋养着她受损的元气,加速着伤口的愈合与精神的恢复。
塔恩·逐星那庞大的、覆盖着皮毛的牛头人身躯如同一座小山般矗立在帐篷口,几乎挡住了外面透入的大部分光线。
他低沉浑厚的声音在帐篷内响起,带着塞纳里奥议会大德鲁伊特有的沉稳与庄重:“艾拉妮娅能够安然无恙,是圣光的庇佑,也是我们所有人的幸运。
这次能够击退基尔加丹,守住太阳之井,多亏了在座各位的奋战与牺牲,尤其是林云先生和奈法利奥斯,在关键时刻发挥的决定性作用,若非你们,艾泽拉斯恐怕已陷入万劫不复之地。”
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林云,在那双睿智的牛眼中,除了感激,还带着一丝极其隐晦的、不易察觉的探究与深思。
显然,基尔加丹最后那一声响彻战场、直指血脉的“玛诺洛斯的血脉”低语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不仅在当时引起了波澜,也在战后于知情者心中留下了难以忽视的涟漪。
但塔恩是位智者,他深知此刻并非深究此事的合适时机,尤其是在这个刚刚团聚、需要抚慰伤痛的家庭面前。
林云清晰地感受到了塔恩目光中那未言明的深意,心中如同明镜一般。他面上不动声色,只是带着浓重的疲惫,轻轻摆了摆手,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:“都是为了艾泽拉斯的存续,分内之事,不值一提。现在,最重要的是善后和恢复。”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开,不愿,也不能在此刻、此地,去触碰那个如同潘多拉魔盒般敏感而危险的话题。
帐篷内,因塔恩的话而短暂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。只有趴在角落、确认艾拉妮娅确实无碍后,心神放松下来的八戒,发出了低沉而均匀的、带着一丝满足意味的鼾声。
外面营地传来的、属于胜利的喧嚣与内部的宁静形成了奇异的对比。然而,这份来之不易的胜利喜悦,却被战场上付出的惨重代价、失去同伴的深切哀伤,以及那潜藏在胜利光环之下、关乎未来的隐隐担忧所不断冲淡、稀释。
家人们劫后余生、团聚于此的这点微弱温暖,如同风中残烛,勉力抵御着从外界不断渗透进来的、名为现实与未知的寒意。
林云的目光缓缓扫过围绕在身边的每一位家人——历经无数风雨磨难、眼神却依旧坚韧睿智的伴侣佐拉;沉稳如山、永远值得信赖的长子林磐;
外表冷硬孤僻、内心却有着自己不容触碰的底线与坚持的次子奈法利奥斯;善良纯净、总能带来安宁与治愈的长女幽汐;
刚刚从死亡边缘被拉回、需要精心呵护的小女儿艾拉妮娅;还有那个看似粗笨、却忠心耿耿、用自己方式守护着这个家的八戒……一股前所未有的、强烈到几乎要化为实质的保护欲望,如同炽热的岩浆,从他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,瞬间流遍四肢百骸。
无论基尔加丹那最后的低语意味着什么,无论那份源自玛诺洛斯的、不祥而强大的血脉在未来会引来何等诡谲的阴谋与危险,无论前路有多少荆棘与黑暗……他都发誓,必须用自己的一切,哪怕是燃尽最后的生命与灵魂,也要守护住眼前这个由不同血脉、不同经历拼凑而成,却无比珍贵的家!
只是,一种冥冥中的直觉,如同冰冷的蛇,缠绕在他的心头。他隐隐感觉到,命运的齿轮,或许早已因为基尔加丹那意味深长的“关注”与低语,而脱离了原有的轨道,开始向着一个充满迷雾与未知的方向,缓缓地、却又无可阻挡地转动起来。
眼前这片刻的、用无数牺牲换来的宁静与团聚,或许……仅仅只是下一场更加猛烈、更加不可预测的毁灭风暴来临之前,那短暂而脆弱的间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