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别。”他撑起身,踉跄着上前一步,伸手拉她,声音干涩,“还没到最后,我们还能想办法——”
林夏回头看了他一眼。
那一眼里有很多东西——舍不得,对不起,决定了,也放下了。她最清楚:她已经选好了。
她低头,把项链从脖子上摘下来,在手心轻轻摸了一下,像是告别。这条项链是他十岁那年,用废电路板上的铜丝做的,上面挂着一颗旧收音机里的银珠。她说这是她最重要的东西,比命还重要。
下一秒,她抬手,毫不犹豫地把项链按进了齿轮影像的中心。
嗡——
空气猛地一震,好像整个宇宙都在响。
她的身体立刻变了。皮肤开始发光,像是体内有光在流动。双脚离地,整个人慢慢升起,下半身变透明,化成一串串光点,朝星云深处飘去。
“林夏!”刘海扑过去,一把抓住她的手腕。
还能碰到她,但温度正在消失。
她低头看他,勉强笑了笑:“这次,换我听见你。”
话没说完,她的手臂也开始碎裂。光点从指尖溢出,融入星云。那片由歌声组成的宇宙轻轻震动,像是在回应她。
刘海死死抓着她,手指发白。他想喊,却喊不出;想把她拉回来,可身体知道——不能。
一旦打断,星云会立刻崩塌,所有记忆都会消失。不只是他们,还有那十万次轮回中活过、爱过、痛过的人,都会被彻底抹去,一点痕迹都不留。
他只能看着。
看着她的肩膀变淡,看着她的呼吸变成光雾,看着她最后看他那一眼——像小时候那样温柔,又像永远那么远。
“你疯了吗……”他声音发抖,“说好一起走完的……”
林夏嘴唇动了动,想说什么,却发不出声。她的意识正被抽走,一点点融入星云,成为维系时间的一部分。在最后一刻,她用尽力气,轻轻捏了下他的手心。
很轻。
像十二岁那年他发烧,她坐在床边给他扇风的动作。
然后,她的手从他手中滑脱了。
不是掉下去,而是升上去。整个人化作一道光,笔直升向星云中心。她经过的地方,黑暗退散,歌声恢复,一条由声音织成的桥横跨虚空,连接起断裂的时间线。
沙漏重新开始转动。
上方的记忆光点缓缓落下,穿过平面,进入新的世界。时间重新流动,不再循环。这一次,每段记忆都有方向,每份情感都有归宿。
刘海站在原地,手里空了。
风吹过来,带着一丝熟悉的味道——是林夏常用的护手霜,淡淡的茉莉香,混着一点点铁锈味,像小时候巷口那台坏掉的自动贩卖机旁的气息。
他抬起手,看着掌心的烙印慢慢冷却。那种火烧的痛没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平静,好像这个印记已经不属于身体,而是成了别的什么东西的标记。
远处,第一道波动荡开,像是回应。
林夏的身体完全融入星云,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光中闪现。她张开双臂,像是要抱住整个宇宙。她不再是人,而是成了稳定时间的坐标。她是锚,是灯塔,是千万条时间线交汇的那一颗星。
刘海张了张嘴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他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,他们逃课去郊外天文台。那天暴雨不停,雷声滚滚,仪器全坏了。可就在闪电劈开天空的瞬间,林夏指着天说:“你看,星星在唱歌。”
他当时不信,还笑她胡说。
现在他懂了。
真的有人能听见时间的声音。
就在这时,星云中心传来一声极轻的震动。
不是声音。
是某种存在,第一次睁开了眼睛。
刘海胸口一跳,好像有什么醒了。他的意识不由自主地伸出去,穿过一层层记忆迷雾,看见了一个又一个没发生过的世界——有他们长大后走在春天街道的画面,樱花飘落,她笑着挽住他的手;有她在婚礼上穿白裙走向他的瞬间,阳光洒在脸上,美得让人窒息;也有他们在海边变老,靠着看夕阳的剪影,海浪轻拍岸边,岁月静好。
这些都不是真的。
但它们存在过,在某个可能里,在某条没走的路上。
现在,它们都醒了。
因为他成了“承载者”。
他会收到所有平行世界的信号,感受每一段失落的感情,每一次错过,每一个没实现的梦想。他会记住所有人忘了的事,背负起所有不该被抹去的记忆。
这不是奖赏,也不是惩罚。
这是他的责任。
他慢慢闭上眼,任那些信息像潮水一样涌进脑子。疼痛来了,像脑袋被撕开,神经一根根烧着。但他没躲,也没求饶。他知道,只要他还醒着,林夏就没有真正离开。
她在他建的新世界里,在每一阵风里,在每一道光里,在每一次心跳之间。
他睁开眼,望向星云深处。
那里,一段微弱却清晰的旋律正缓缓升起。
是他小时候唱过的童谣。
只是这一次,有了和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