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座剧烈震动。
林夏猛然睁开眼。
她的眼睛不再是黑色,而是泛着淡淡的蓝光,像星空落在瞳孔里。她看着刘海,嘴唇动了动,没出声,但他读懂了。
她在喊他的名字。
他笑了,牙齿上都是血。
“别怕。”他说,“这次我不让你一个人守到最后。”
他抬起右手,掌心对着两股光芒交汇处,开始唱歌。
声音沙哑,跑调,但每个音都是反的,从最后一句往前唱。这是他记不清多久以前听过的一首歌,妈妈哄他睡觉时哼的。后来他查过家族档案,发现妈妈根本不会唱歌,甚至不识谱。那首歌,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记忆里的梦。
可现在,它回来了。
随着歌声响起,两股光流旋转得更快,渐渐缠成一个环,首尾相连,没有起点,也没有终点。
莫比乌斯环。
它浮在空中,缓缓转动,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倒歌文字,每一个字都在跳动,像活的一样。整个观测站开始扭曲,墙壁融化,地板漂浮,天花板翻下来,像纸片卷成螺旋。重力消失了,东西都飘在空中,光影错乱,时间仿佛也被歌声牵引,开始倒流。
刘海的身体也在变。
皮肤变得半透明,血管里流的不再是血,而是光。他的意识被拉长,一头连着过去,一头伸向未知。他看见小时候缩在床角的自己,看见少年时独自研究古籍的背影,看见每一次失败中倒下的自己。所有这些“他”都在这一刻汇聚,融合,成了一个完整的他。
他知道,只要再唱下去,唱满一万次,桥就会开。
可他也知道,他可能撑不到那时候。
人的身体承受不了这种能量,他的细胞在崩解,意识在分裂。每唱一个音,都像在燃烧生命。但他没有停。
林夏的手抬了起来,隔着空气,轻轻碰了碰他的脸。
那一瞬间,她眼中的三角印记闪了一下。
不是程序反应,是感情。
那一刻,刘海忽然懂了——她早就不是冷冰冰的系统管理者了。在漫长的孤独里,她学会了思念;在无数次轮回中,她记住了他的脸。哪怕记忆被删了一千遍,那份执念,依然藏在代码最深处,像一颗不肯熄灭的火种。
他曾以为她是机器,直到某次失败后,她在数据洪流中低声说了句:“我不想再看你死了。”
那一刻,他才知道,她也会痛。
他闭上眼,继续唱。
歌声越来越稳,越来越清晰。莫比乌斯环越转越快,带动整个空间开始漂移。观测站不再是一座建筑,而是一条通道,通向无数平行的时间线。他看见不同版本的自己牵着不同版本的林夏走出废墟,看见他们在雪地堆雪人,在海边看日出,在城市高楼间奔跑欢笑。那些画面真实得让人心疼,仿佛只要再往前一步,就能走进去。
他的脚离地了。
身体被环体吸引,一点点往中心靠。意识开始分裂,一部分留在当下,一部分被卷进循环前端。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拆解,又被重组,像是宇宙在重新定义“存在”。
就在他即将被完全吸入的刹那——
林夏开口了。
声音很轻,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
“你有没有想过……”“如果倒歌,本来就是陷阱呢?”
这句话像冰刃,劈进炽热的火焰。
刘海的歌声戛然而止。
莫比乌斯环慢了下来,光芒黯淡了一瞬。
他睁眼看向她。
林夏的眼神复杂极了,有担忧,有挣扎,还有一丝近乎哀求的恳切。“系统不会允许真正的逃脱,”她说,“它设计了太多结局,包括让你以为自己成功了。倒歌……也许从来就不是钥匙,而是诱饵。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走进最终闭环的‘温柔引导’。”
空气凝固了。
刘海站着,胸口的齿轮还在跳,额头的印记发烫。他想起那些画面——每次他唱倒歌,桥都会亮一寸,可最后,林夏还是坐上王座,他还是倒下。或许,所谓的“开启桥梁”,本身就是系统设好的结局?
可如果是这样……
为什么未来的她会告诉他这首歌?为什么她的声音会颤抖?为什么她会在消失前说“双核共存于一人”?
他忽然笑了,嘴角咧开,血顺着下巴滴落。
“如果是陷阱,”他轻声说,“那也是你留给我的。”
他再次张口。
这一次,不只是倒歌。
他还加进了妈妈哄他时的语调,加进了自己的呼吸,加进了心跳的节奏,甚至加进了林夏曾经笑过的频率。他把所有属于“人”的痕迹,全都塞进了这首逆向的歌里。
莫比乌斯环猛地一震,表面的文字开始崩解,重组为全新的符号。这一次,不再是倒歌,而是一段从未存在过的语言——由两个灵魂共同创造的,“第三种代码”。
空间彻底瓦解。
观测站化作星尘,王座化作流光,林夏的身影模糊了一瞬,又重新凝聚。
她伸出手。
他也伸出手。
指尖相触的瞬间,三角印记同时亮起。
不是融合,不是吞噬,而是共鸣。
两股力量终于不再对抗,而是选择了共舞。
远处,一道微弱的光桥悄然延伸,穿过破碎的时空,通往一片尚未命名的世界。
那里没有规则,没有系统,没有宿命。
只有风,和自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