岳明珍生性清冷,此刻寒意更盛,倒也贴合她一贯模样。
但孟琦却不一样了,孟琦是生意人,习惯了见人三分笑,且她生得也讨喜,笑笑起来杏眼弯如新月,颊边略带点可爱的婴儿肥,配上那对小巧的酒涡,任谁看了都觉得甜软可人。
但此刻那双杏眼却不再弯起,而是微微眯着,唇边的笑意不再,于是酒窝自然也消失不见,小巧精致的下巴也抬高了,竟显示出几分上位者的气度来。
直到此刻,在场的其他人才发觉孟琦那双看似圆润的杏眼,原来眼角微微上挑,略显狭长,此刻眯起,寒光流转,竟让人心底莫名一悸。
孟琦就这样,迎着潘月泠的视线,平静地回视着——分明她是安坐原位,潘月泠是居高临下地站着。可不知怎的,潘月泠竟感觉自己反被孟琦那冰冷的眼神俯视着。
分明两人都是下巴微抬的倨傲姿态,但与潘月泠那虚张声势的刻薄不一样,孟琦的的神情却让人打心底里发怵。
更别提旁边还有一个正嗖嗖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的岳明珍,以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,但眼含愠怒的温夫人。
在场的另外几个姑娘腿肚子几乎都有些打颤,她们家世比之潘家尚且不如,更遑论谢、张两家?如今见到这场面心中便生出十分的后悔——早知如此便不跟着来了!
回去定要离这个瘟神远远的!今日祸事全是她挑起来的!
不知道温夫人会不会迁怒她们几人?
谢竹茹目睹孟琦瞬间的气度转变,心中亦是惊骇不已。但她到底是大家出身,方才又提前呵斥了潘月泠一句,未曾对孟琦二人失礼,此刻倒还能勉强稳住心神。只是越发恼怒潘月泠坏了她的盘算。
倒是那潘月泠面色发白,孟琦这神态、这气势……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。
一丝惧意刚刚窜上心头,转瞬又被更强烈的愤怒淹没——凭什么?温夫人和谢竹茹便也罢了,这孟琦和岳明珍又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?竟敢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?
于是她将头抬得更高了:“我问你……”
只是她话刚出口,便被孟琦毫不客气地截断了:“敢问潘姑娘,我大舜律法之中,哪一条写着平民百姓见了官宦子女,须得叩拜行礼?”
岳明珍唇角也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,接口道:“是呢,小女子孤陋寡闻,倒真未听闻有此等律例。潘姑娘家学渊源,不如为我姐妹俩解惑?”
潘月泠被两人一噎,却答不上来,气急败坏道:“商贾不过贱籍末流!从前连科举资格都没有的下等人!如今竟敢如此……”
“且慢。”
孟琦再次打断了她的话,眸光一利:“不知……潘姑娘如今身处何朝何代?”
岳明珍立刻接话,言辞如刀:“自我大舜开国,太祖皇帝早便废除此等前朝陋规,所以……”
“潘姑娘莫不是还以为自己身处前朝?”
孟琦的脸色也沉了下来:“或者说……心向前朝?”
在场的几个姑娘脸色大变,潘月泠更是面如猪肝,脑中嗡然作响——这人、这二人怎么敢堂而皇之地把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挂在嘴边?
大舜如今开国不到百年,前两年还有那前朝余孽闹事,朝中甚为重视,最终那些人也得到了惨痛的代价。
若是这事传到皇上耳边,别说自己了,父亲都要吃不了兜着走!
温夫人面上依旧不动如山,只轻轻拍了拍孟琦和岳明珍的手背:“好了好了,不值当为这种愚物生气,小心气坏了身子。”
接着她看向潘月泠,这位一向宽和的长辈此刻面上再也不见一丝笑意:“你爹娘见了我都要客客气气的,你又算个什么东西?”
“若论尊卑?家父乃世袭罔替的一品国公,我亦御封四品恭人……”
她目光如刀刺向潘月泠:“而你……不过是一介六品官家家中尚未受封诰命、等同庶人的女儿!既然你如此在意这些尊卑位份,就请你现在规规矩矩地给我行个礼吧!”